你快樂所以我快樂

淺淺*藍

　　我真的只在曾和諾林同搶一張桌子的桌面上放上了一張素白信箋就一聲不吭地離開了諾林的小屋，留下了那把鑰匙。
　　
　　三年前，我碰到了諾林這根讓我快樂的精神支柱，如今我還是有點憂傷地在這個春光乍放的清晨離開了這根柱子。在大伙兒都全面出擊尋找戀人的2002年，丟了愛情的我將一肩長發留給了美髮店的地板，它曾經得到過諾林的愛撫，諾林說喜歡我的長髮，剪的時候一定要告訴他，現在已無所謂了，一切從頭開始。我去電信局把傳呼停了，它曾顯示諾林五彩繽紛的言語，諾林說我不在他身邊時一定要帶着它，他要知道我的去向，以後諾林再不用知道我在哪裡。我把工作辭了，退了租的房子，窮極了的我只好去找釘子。
　　
　　釘子是我在這座城市唯一沒讓諾林認識的朋友。當我背着背包站到釘子面前時，他說終於有機會照顧我了。釘子真是好朋友，那夜他就那麼陪着我坐在地板上喝酒聊天，依稀記得我還敲着酒瓶讓釘子彈吉他唱歌，不停地喝唱：太陽，你在哪裡……
　　
　　醒來時，我蓋着毛巾被坐在地板上，頭靠着釘子的肩，望向窗外天卻還是黑的。我轉動酸痛的脖子看着開燈伸手展腰的釘子眯着眼問：天怎麼還不亮？釘子淡淡地說：天已經亮過又黑了。你到床上再睡會兒，待會兒我們去吃飯。說着他就去收拾地上那堆酒瓶。
　　
　　為什麼不阻止我？你是說喝酒？如果喝酒能讓你暫時忘記不快樂的事為什麼要阻止？你怎麼知道我不快樂？你憑什麼這麼說？別忘了我知道你喝一杯啤酒就會醉而昨天你卻要和我整瓶地喝你快樂的話就不是這樣了。
　　
　　連續７天，我都躲在釘子為我騰出的屋子裡。屋子裡有扇窗，我讓窗子整天開着，我讓自己整天坐倚在窗台上，我讓目光整天無神地注視着窗外一成不變的忙碌街景，我讓棉花整天塞住耳朵聽不到任何聲音，我讓嘴整天品嘗各種煙的味道和咳嗽。有天，釘子取出我的棉花說：春天來了，女孩不穿着漂亮裙子上街走走是一種浪費，逛街去。我說：你就不怕我在街上聽到悲傷情歌就覺着全是寫給我的去自殺。釘子盯着我的眼說：你不是那種人。
　　
　　失戀的人可能都會擁有傻子般的經典經歷：走在大街上，滿眼都是雙雙對對的情侶還全手牽着手眼對着眼親密無間。象我，連吃冰淇淋都一個人。碰到蜻蜓就是在風味冰淇淋店，大概那會兒我失落孤獨的樣子在臨窗透明的落地玻璃前格外引人注目吧，蜻蜒衝進來就抓住了我的手，我問：你看我的新髮型怎麼樣？你的眼神怎麼這麼好？蜻蜒不理會我的好奇，只說：諾林找你找得都快瘋了！我說：我也快瘋了，你要是再說諾林。別免費為我提供他的消息。蜻蜒說：好吧。但你怎麼可以離開了諾林就什麼也不要？我說：當一個人真的要離開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極端。蜻蜒望着我遞過來一盒SNOY的空白磁帶和一把用粉色彩帶系的鑰匙說：諾林讓我看見你時給你。
　　
　　在地鐵站，我把那盒帶子塞進隨身聽。
　　
　　“雨一直下個不停灌滿這空空的努力／也沒有人在意／分離沒有人哭泣我們怎麼能不高興／所有的事都離去……”
　　
　　一時間，我愣在地鐵站，只感覺地鐵不時地隨風而來又隨風而去，象往事。
　　
　　“……讓所有的理想成灰／讓所有的激情枯萎／讓所有過時的情緒／一切都隨時間而去……”
　　
　　諾林：如果有天你要離開我，不要說什麼在一起不合適之類的廢話，你要走就默不作聲地走。我說：你以為我會跟你解釋嗎？我肯定會留一張白紙就離開你，不說分手。
　　
　　“……噢！你隱藏着秘密／所有所有所有的過去／再沒有人提起……”
　　
　　諾林：你是最重要的，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你快樂所以我快樂。
　　
　　他說過我快樂所以他快樂的，如今我的快樂卻不再是他的快樂了。聽着整盤“新褲子”的《過時》，淚放肆了。
　　
　　城市真的太小，在“音像大世界”河水從背後拍拍我的肩。不多言的河水在那個黃昏意外地多和我說了幾句話，讓我受寵若驚。河水說拍我時可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氣，因為他無法確定有着熟悉身影卻沒有熟悉長發的我是不是我。他說他很想念我去酒吧聽他唱歌請他喝可樂的夜晚。他吞吞吐吐地說諾林也想我。我說河水，對諾林來說有沒有我都不重要，他更在乎你們。有時我覺得做他的朋友比做他的女朋友更幸福。所以，我有時羨慕你。現在，我不過主動做了他想做又沒做的事兒。河水說諾林成天呆家看你的相片，等你回來。說着從他的挎包中取出一盤和上回蜻蜒給我的同樣是SONY的空白磁帶和一把天藍彩帶系住的鑰匙放在我手心，說了一句我們都等你回歸就走了。
　　
　　“你現在到底在哪裡／我到哪兒才能找到你／你把我丟在街上就離去／原因竟是我不再愛你……”
　　
　　聽不到街上喧囂聲音只有歌聲迴蕩，諾林的話語又回來。
　　
　　“……你的愛你知道我需要／可轉眼我的一切沒有了／你的眼睛實在太美麗／我無法忘記忘記在每個夜裡……”
　　
　　我：我要是離開了你，那一定是你愛上了別人，我就不要你，你會怎樣？諾林：那好啊！我就有理由去四處雲遊，在一垃圾處找到一個髒兮兮的孩子我就帶回去洗乾淨，一看是你，再不讓你走。
　　
　　“……你總讓我不想你／我知道你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你說這樣可以不愛你／我也知道現在就是應該放棄……”
　　
　　我：你是不是覺得我不認真，不夠坦白，對你不在乎？你該知道我也是你快樂所以我快樂。
　　
　　諾林，為什麼每條街道都有你存在的影子？為什麼你的快樂仍是我的快樂？為什麼還是如此不爭氣地想你？我不想失去你，諾林，為什麼你還要讓別人交給我你言不由衷的話語？為什麼你還要給我一把能隨時打開你的門的鑰匙？
　　
　　“一遍一遍欺騙着我／沒有選擇只有分離／不願看到哭泣的你／無奈的你是我唯一的愛／這一天一天一天一天的背叛／你使我感到後悔……別對我說失去Baby……”
　　
　　這第三盤SONY空白磁帶是亭子在圖書大廈給我的，當然還有一把同樣的鑰匙，只是彩帶是淺黃的。亭子說誰都看見你是諾林快樂的陽光，你離開後他很消沉。我心為之跳卻固執任性地認為諾林已不愛我因為感覺，再說諾林真想找到我就一定會找到我，象無意中碰到我的朋友一樣。亭子之後，我陸續在不同場所從不同朋友那裡收到了諾林讓他們遇見我時給我的９盤SONY空白磁帶和９把不同彩帶系住的鑰匙。我只聽了前三盤。他們口中陸續吐出關於諾林的事兒。
　　
　　陽光很好的天，毫無預感的諾林以為我又玩從前出走的遊戲，以為天黑前我就會回到他身邊。可他很快悲哀的發現這次我用的不是變化萬千的漂亮便箋而是整張白紙，當他到各個我可能去的地方找我時，我已徹底消失在這寬大的城市。沒有任何頭緒的諾林就買了一堆SONY空白帶配了一堆鑰匙，在每盤SONY空白磁帶上都只錄一首歌隨鑰匙分發給每個認識我的朋友，然後儘可能在家等我。他執着地認為只要我沒有離開這座城市就有可能收到他的期待就有可能再次回到他的身邊。我聽到的恰是他選的我前段日子最愛聽的“新褲子”。我不願再聽諾林給我錄的帶子，我把聽過沒聽過的帶子和鑰匙一一扔進紙簍。邊扔邊說：諾林，我愛你。你要是讓我聽到那首《你快樂（所以我快樂）》，我就回到你身邊。可是你選擇了“新褲子”，而我最喜歡穿舊得發白的牛仔褲，我們不同，我喜新念舊。我不能原諒你選擇的錯誤，我要離開你，離開這座愛情的城市。
　　
　　釘子，幫我買明天最早一班的機票，我要在清晨離開。我決定穿上我最漂亮的短裙，給這座城市留一個最美的背影，讓它想我。我想城市都喜歡女孩鮮艷欲滴，是這樣吧？
　　
　　那你呢？你會想這座城市嗎？
　　
　　我？我當然要徹底忘記它，想起它會讓我憂傷得想鑽到車底，我不想回憶是部悲情電影。對，我要完全撤退，不再觸摸它的滴滴點點。我已對它膩煩，我喜歡新鮮的城市。
　　
　　你真是個自私的傻女孩。這也曾是座“新鮮的城市”，給過你最快樂最美好的時光，至少它給過你愛情、友情……
　　
　　好了、好了，我會記住這兒，因為有你。我會忘記這兒，因為有他。
　　
　　你不再給自己給他一個機會？
　　
　　釘子，你了解我的，離開時我沒打算再回去。我有我的驕傲。
　　
　　釘子把我的大背包放在機場大廳座位上，說現在留下來還來得及，那間屋子依然等你去住。我說釘子我真願愛上的是你。釘子說做你的愛人會讓我無法把握，朋友卻是一輩子的事。你該知道其實我挺愛你。釘子說但願有個人能讓你留下，不帶一點憂傷離開，你是屬於快樂的。我說釘子你再說我就要哭了。釘子說不愉快的事兒你一定會很快忘記，你本來就是快樂女孩。我先走了，希望不久會再見到你。看着釘子一去不返的背影，再看看表離起飛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我想釘子和我一樣不願面對離別的情景。
　　
　　“你眉頭開了所以我笑了／你眼睛紅了我的天灰了／呵天曉得既然說／你快樂於是我快樂……”
　　
　　《你快樂（所以我快樂）》！我將頭埋進膝蓋。
　　
　　“……玫瑰都開了我還想怎麼呢／求之不得求不得／天造地設一樣的難得／喜怒和哀樂有我來重蹈你覆轍……”
　　
　　是誰讓這首歌響徹機場大廳，而且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就象慢慢靠近耳邊。耳邊？我抬起頭發現周圍的人有些目光在看我，有些目光則越過我，我轉過頭，看見提着錄音機目光灼熱的諾林近在咫尺。有種叫淚水的液體，剎時弄濕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