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以為,醫保卡里的錢,就像你銀行卡里的錢一樣。這錢是跟着你個人走的,你選擇去哪家醫院看病,就把錢花在哪家醫院裡。看完病付完自己應付的部分,醫院就從醫保卡里扣除醫保支付的部分,大家就貨銀兩訖了。
真相是,醫院需要每年向政府申請醫保額度。拿到一年的醫保額度之後,醫院會把額度層層下包,分配到各個科室,甚至具體到每個醫生頭上。如果某個科室今年拿到了一百萬的醫保額度,然後上半年接收了幾個重症病人,一不小心這幾個病人花掉了90萬的醫保額度,那麼在下半年,這個科室的選擇只有,a.哪怕有床位空着也要拒絕接受病人入住,尤其是要拒絕使用醫保卡高額報銷的病人;b.發揚醫護精神繼續收治病人,然後年底超額的醫保費用需要科室自己負責,具體到醫生,則要從醫生本人的獎金和工資裡面扣除來填補上這個窟窿。
但是,一般急診科室是不收醫保卡的。醫保卡病人在急診科室產生的費用,一般都需要自費解決。只有當病人從急診室轉入到專科病房的時候,才能使用醫保卡。
帶着對這種醫保卡制度的了解,重新再看孫文斌殺楊文案,我們就能夠清楚地看見每一步的發展。
12月5日,95歲的患者被送進醫院,但是因為是醫保患者而且症狀複雜,加上年底科室沒有額度,所以民航醫院的專科院室拒絕接收病人。患者於是只好留在了急診室。急診室的醫生盡職盡責地想要給患者進行救治,但是因為在急診室治療需要100%自費,所以患者家屬拒絕了除了輸液以外的所有治療。患者流連在急診室日復一日,患者家屬想轉進住院治療但是始終沒有門路。醫生收到死亡威脅,建議患者轉院。但患者家屬考慮到即使轉去其他醫院,也只能進急診室而不能住院,自費治療的費用仍然不可避免。於是選擇繼續在原醫院等床位。在這期間,孫文斌很有可能親眼目睹醫院住院部明明有空出來的床位,又或者比自己晚進急診室的其他患者反而能轉進住院部 (這點為我自己猜測)。但是患者一家完全不了解這些空床位,或者其他患者得到優先住院處理,背後的原因是他們的醫療卡不一樣。患者一家從而更加對醫生不滿,認為醫生是刻意把患者留在急診室,讓患者家屬來背負這100%的醫療費。在患者家屬的心中,醫院的做法就變成了“ 醫院就想置咱們於死地”—這是孫文斌對他姐姐說的原話。在矛盾累計到最高點的時候,在孫文斌看來,醫院就是想把他們兄弟姐妹幾家人的家財耗盡。於是孫文斌抱着反正也是死,拉上一個醫生墊背的想法,對着楊文醫生掏出了刀子。
這個醫保卡政策是醫護人員內心知道但無法訴說的制度之殤,是醫患矛盾的隱藏導火索。按照一個醫生朋友對此政策的評論就是:醫保卡就是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
而這個醫保卡政策也很好地解釋了事件發生後官方的幾件旁人看來不可思議地作法:首先是央視新聞一開始把事件定性為醫患矛盾而非刑事案件。其次是事件發生後醫院領導要求全體醫生仍然堅持上班出診,並且對患者繼續救治。隨後是雖然批捕了犯人,但是對於患者反而更加好了,把患者從一個非三甲的北航醫院,轉去了三甲的朝陽醫院住院治療。這一切雖然有天朝一貫地和稀泥的作風,但背後可能更多的是在位領導內心很清楚這件事情的來由是因為醫院方因為醫保卡配額不足而不得不進行的消極救治。
泱泱天朝,趙家天下。天地為爐,萬民為碳。有錢有勢的人是不用擔心醫患矛盾的,他們有專門的高幹病房,有100%報銷的醫療費用。剩下的老百姓,生病的時候最好在年初病,要是在年尾生病,那麼你手裡的醫療卡可能會變成白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