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生臨出國時,他在國外的同學幫他找好了房子。等我先生到達後,先在他的導師家住了一周,然後他的同學領他去見了他未來的房東Vera。Vera 當時八十多歲,有兩個臥室,丈夫三年前去逝,她家裡需要有一個人幫她干點事情。
Vera家在山坡上,晚上的view 很漂亮,可以看
到伯克利山上的萬家燈火。
見面後,彼此討論了一下租房細節。(1)房租租金$250。(2)不許在家裡做飯尤其是炒菜。因為前一個來自上海的中國房客經常在她的廚房爆炒把屋子裡弄得到處都是油煙,Vera有哮喘病。(3)我先生需要幫助Vera倒垃圾。
Vera八十多歲,我先生二十多歲。她只有一個兒子,六十多歲,是伯克利的教授。我先生和Vera倆人相處得非常好,像祖孫倆。吃完晚飯Vera每天看新聞。如果我先生從學校回來的早,也會去客廳陪Vera看一會電視然後與Vera討論政治,倆人總能說到一起去。
那時候沒有手機。我先生用Vera家的電話。電話鈴響一般都是Vera去接。記得我在國內給我先生打電話,Vera那邊說“Hello”,我說我找XX,然後就是Vera去叫我先生。聽電話里Vera的聲音很年輕也很柔和。
一年之後,我從國內來與我先生團聚。我們倆都住在她家。我們與Vera是分開做飯。我也和我先生一樣不用Vera的爐子炒菜。她經常在餐桌上給我們準備一些好吃的,她做的點心或買了好吃的蛋糕。周末我們有時間一起吃飯。有時候是我們做飯,有時候是Vera做。Vera很會做西餐。她有時會讓我們去餐館買些東西回來一起吃。她眼睛不好不開車。
逢年過節(感恩節聖誕節等)或是我們一起去她的兒子家或她的兒子兒媳來她家我們一起吃飯。或去餐館。去餐館都是Vera付錢。
她的兒媳是一個房地產商,她們兩口沒有孩子。Vera當時住的房子以及Vera後院的另一個房子就是Vera與她的兒子兒媳一起投資的。那個房子的租金可以供這兩個房子的月付,那個租給了一對年輕的美女帥哥(帥哥的父親是個法官)情侶。
我剛來時閒賦在家,每天最盼望的是郵遞員來送信,盼望收到來自遠方父母的信。偶爾陪Vera出去理髮或購物。理髮店的人問我是日本人還是韓國人。我就大大方方地告訴她們我是中國人。也許當時從中國來的人還不多,也許是我的衣着打扮。
Vera有一次告訴我她的煤氣爐的其中一個爐盤打不着火,被我們前面的中國留學生給用壞了。我看了看那個不工作的爐盤,清潔了一下爐盤表面的油漬。再一試,就可以打着火了。她特別高興。逢人便誇我。
把Vera的爐盤修好後,她對我越發信任。尤其是考慮到我們當時經濟拮据,她把我們的房租減到$200。而且允許我們炒菜。但我特別加小心從來都不炒出油煙。
有一天,給她打掃衛生的清潔工(一個70來歲的白人老太太,Joanna) 腿骨折了一段時間來不了。她問我願不願意幫她打掃衛生。我說願意。她說只需吸塵,打掃廚房和衛生間(她的清潔工要打掃整個house,擦桌面台面的灰塵等)。
第一次打掃完衛生,她非常高興地跟我說你打掃的真乾淨。我納悶,我也沒幹什麼,所以問她為什麼說我打掃的乾淨。她說她用濕的衛生紙擦了一下我清洗過的廚房的地板,衛生紙是白白的。可她檢查 Joanna打掃過的地板時,衛生紙是黑的。我當時心裡想,老太太挺聰明的。說起來擦地板是我的強項。剛好是撞上了。她問我怎麼清洗的。我說先用溫水和洗潔劑擦一遍,然後用清水多擦幾次把洗潔濟清洗掉直到清洗的水是清澈的
她非常滿意,告訴我,從今以後你們不用付租金了。你給我打掃衛生就算是租金了。半年後Joanna回來繼續工作。我們要繼續付她租金,可她堅持不收。她告訴我,你們倆住在這給我帶來了很多快樂。
現在想來,Vera按照我們現在的標準算可能算是貧窮偏上一點。靠她不高的退休金和她丈夫去世後公司給配偶的一點點錢生活。但是她生活簡單,奢望不多,所以生活得很從容優雅。她每天喜歡做拼字遊戲,玩拼圖,看新聞。每天晚上九點半準時上床。她信的是東政教,上床後祈禱一會兒。
Vera喜歡玩拼圖,但她眼睛不太好,所以會有少數地方空着找不着。我們偶爾過去把那幾塊難一點的拼圖拚上。她看到後非常開心。
她寫了一篇她的回憶錄讓我倆讀。我從中知道她生在塞爾維亞的一個貴族家庭,她在當地美國大使館工作。和她的外交官丈夫後來來到美國。來到美國後,她的帥哥外交官丈夫移情別戀,後來她們離婚,她又與她的第二個丈夫結婚。退休前她與她的丈夫在紐約的一個銀行工作,丈夫是銀行保安,Vera大概是在前台工作。退休後搬來加州與兒子近一些。
離開Vera若干年後,我們帶着孩子,再飛回加州去看望她,情形與我們在時大不相同。她的自理能力弱了,家裡住着一個挺凶的塞爾維亞新移民保姆
我們去的時候,保姆不在家,我們按門鈴沒有反應(可能她沒聽見)。
就走到對面的房子問我們認識的鄰居。鄰居說Vera的後門不鎖你們可以直接進去。進去後,第一個要經過的就是我擦地的那個廚房。原來一塵不染的地板,現在走在上面鞋要被粘掉的感覺,讓我不由得心裡難受了許多。Vera看到我們高興極了。我們一起合影,聊天,給Vera我們給她帶去禮物。只可惜時間太短,因為與先生的教授有約一起吃晚飯所以晚飯前就離開了。
Vera去逝時90多歲。
三年前,我們飛中國在三番轉機,停留一個白天。租車開到我們原來住的Vera家。把車在山坡上停穩後,在房子外面站了一會兒,腦子裡閃了一下以前Vera坐在她喜歡的一進大門的sun room的沙發上織毛衣。想再去推開Vera的門,可是物是人非。再見了,Ve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