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住在一個有好幾戶人家的大洋房裡。鄰居里有一家幾兄妹,大的都出去了,留下一對最小的兄妹,妹妹大家都叫她小妹,當然是再加一個姓,否則每家都有一個小妹,叫起來就混了。
我不知道她幾歲,反正是上山下鄉到了新疆吃不起苦又逃回來了,和她最小的哥哥小弟住在一起。我媽讓我叫她小妹阿姨。
小妹阿姨的爸爸解放前是上海南京路上一家最有名的鐘表行的老闆,討了三個老婆,她的媽媽是第二個老婆,解放後就帶着大兒子到台灣去了。他們家掛着媽媽和大哥的照片,就像舊上海影星的大頭照。據說他爸爸跟當過舞女的第三房老婆住在一起。過一陣子就會來小妹阿姨的家給他們送生活費。她的哥哥沒有工作,卻也生活着,但是並沒有多餘的錢。
小妹阿姨長得很清秀,清水掛麵的頭髮,細緻白嫩的皮膚。他們家肯定是經過抄家的,我是聽別人講的,我父母從來不告訴我任何事情。但是他們家還是有着紅木鑲大理石的大煙床,一個玻璃櫃,從小到大排列的整整齊齊的高腳酒杯。
她有空就會跟我們掰她家以前的生活,也不知真假,就算是,她也還小,沒有享受到多少的。但是她很會燒菜,做點心。我記得她做的鬆糕,是把麵粉蒸得半生不熟,再一層層地灑在一個蒸籠中,當中再放紅棗,果仁,糖,就是因為想吃,店裡買又太貴。還用一個不知哪來的鐵夾子,自己做蛋卷。反正好多東西,她做完了,我們都有份的。
但是有一天,一件驚人的消息傳開了,小妹阿姨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