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紀實:西安門大街吃餛飩
神采
我小時候,順着西安門大街往西走,就到了丁字街路口。路北第一個建築是紅樓電影院的大廣告牌。經常看見藝術家站腳手架上畫電影廣告。今天想想,每放個電影都專門創作一幅廣告,不亦費錢乎?但那時候就這麼奢侈。
街北有一系列商號,不能完全記住。但至關重要的一家是個餛飩鋪子。里頭極其狹窄。這麼說吧,大堂比門臉寬不了多少,長長的像一個小胡同。沿胡同擺一溜二人坐的長形小桌子。吃客必須側着身子坐,眼睛餘光注意來往人等。被端着滾燙餛飩的人撞上,哪怕他手一晃悠,也是個二級燙傷。不過我去了很多次,雖然非常擠,沒見燙着誰。看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常客都練成了雜技。
那餛飩是一毛一碗。寬湯。大皮。餡少得令人吃驚。我見大師傅用一個類似醫生用來壓舌頭的木頭物事,在肉餡罐子中飛快地一蘸,再以同樣快的速度,在皮上一抹,在眼花繚亂中一個餛飩就包得了。我估計,一碗餛飩中包含的肉大約可以做一個餃子。所以,吃的到底是餛飩還是面片兒,很難分清。
我後來吃過成都的龍抄手和唐人街的“雲吞麵”。論摳門誰也無法望丁字街這家的項背。謠傳國家標准局已經為饅頭指定了標准。若規定餛飩標准,我建議以丁字街的餛飩為界,肉比它多定為餛飩,少的定為片兒湯。
其實我去吃那餛飩,多半還就是為了那湯。那湯放紫菜,蝦皮,呈琥珀色,上飄幾片碧綠的香菜。滾燙的端上來,略吸溜一下,鮮味已經是沁人肺腑了。越是鮮越想喝,越想喝越不能喝,堪比揪心電視劇里的戀愛主角。
就這麼吸溜着,鼻尖冒着薄汗,眼睛骨碌碌散着餘光,湯的溫度終於降了一點。這時面片和肉星也基本吃光了,剩下的琥珀液大約半碗,這才雙手端起碗朝口中盡情一傾。因為喝得快,這時的鮮味已不如前。但湯喝進去也就有了飽的感覺。覺得一毛錢又回籠了。
出門過一會兒,撒泡尿又想回去。可惜兜里已經沒有一毛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