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綿羊其實要加引號,因為它不是真正的小綿羊,而是一盞花燈,一盞可以在地上拉着跑的小綿羊模樣的花燈。
那是小時候的事了。那一年的正月元宵節,祖母帶我去燈市,說是要獎勵我一盞花燈。燈市的花燈琳琅滿目,有宮燈式的,有青龍偃月刀式的,也有蓮花燈。我睜大雙眼這摸摸那碰碰,真想都把他買回家,最後我把目光定格在一隻雪白的小綿羊上。
那個小綿羊花燈與圖示的類似,但那時候的工藝比現在要精細許多,身上的“羊毛”是由白棉紙裁剪的,那時候都是純手工裁的,裁得很細很細,若非細看,仿佛就象真的雪白的羊絨。竹質底盤上的四個小輪子也不是現在的塑制小圓輪,那時的小輪子如象棋的棋子那樣的木質小圓輪,更顯得古樸。除了眼睛和羊角是黑色的,其它的部分都是雪白的,沒有其它的雜色。羊頭和尾巴是活動的,在拉着它在地上走動時,羊頭和尾巴都會搖來晃去的,憨憨的很可愛。
我一路蹦啊跳啊三步兩回頭地拉着小綿羊,快到家時,後面已經跟着一隊小夥伴了。等拿到家門口,我和姐姐以及小夥伴們把小綿羊圍住,在嘰嘰喳喳歡聲笑語中大家時而撥了撥小綿羊的下巴,時而按了按小綿羊的尾巴,仿佛就當它是一隻活着的小綿羊逗着它玩。夜幕降臨的時候,叔叔幫我在小綿羊的肚子裡點上一根蠟燭,我便拉着它到我們家對面的大約有籃球場兩倍大的空地上遛羊,姐姐和小夥伴們開開心心地跟在後面,大家還唱着電影《草原英雄小姐妹》裡的主題歌。“天上閃爍的星星多呀星星多,不如我們草原的羊兒多。天邊飄浮的雲彩白呀雲彩白,不如我們草原的羊絨白......”在跳蕩的燭光和小夥伴們的歡歌笑語中我度過了童年最快樂的元宵節。
只是,要在小綿羊的肚子裡點上蠟燭,對於我們這些小孩童來說難度很大。因為蠟燭要插在空心的小綿羊肚子底部的一根豎直的大約兩寸長的鐵絲上。首先要先點上蠟燭,接着要用蠟燭的火焰把鐵絲烤熱,這樣被烤熱的鐵絲才能深深地插入蠟燭的底部,這樣蠟燭才能牢固。好在這不容易的活兒有叔叔幫我們做。只是有一天有個鄰居來找叔叔在裡屋下圍棋,當時父親出差,祖母和母親都累得躺下歇息了。我和姐姐本想去叫叔叔幫忙點蠟燭,但到裡屋的門口看到叔叔專心致志下圍棋的樣子,就退了出來,我們要自己來試一試點蠟燭。我點亮了蠟燭,姐姐說她來。姐姐雖然比我穩當,但畢竟也還是10歲不到的小姑娘,在烤插蠟燭的鐵絲時,一滴滾燙的融化的蠟燭液滴在她的手上,只見她手一歪,蠟燭點着了小綿羊的身子。我和姐姐不禁大聲驚叫。
叔叔從裡屋衝出來,先是用開水壺澆燃燒着的小綿羊,怎奈何晚上開水壺裡的水已經不多,水不足以熄滅火,於是他只好猛踩十幾二十腳將小綿羊身上的火踩滅。可憐我那小綿羊不僅被燒得不成樣子,而且也被踩得傷筋斷骨。我傷心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眼淚。
叔叔和姐姐心疼我,邊哄着我邊對我說我們再把小綿羊“救活”。於是,叔叔先是用筷子和細鐵絲將被踩斷的骨架接上。再用報紙將小綿羊的身子內里貼好,然後我們開始剪羊毛,我和姐姐細心地剪,叔叔負責把剪好的“羊毛”貼到小綿羊的身上。只是家裡的白紙太少,沒辦法,我們只好把剪窗花剩下的五顏六色的的紙拿出來剪。
夜深人靜時,我心愛的小綿羊終於救過來了。只是不再雪白,而是紅藍黃綠都有,底盤不平整,身子歪斜着。腦袋耷拉在一邊,羊角也直不起來了,尾巴也卡住不動了。但這是我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救過來的,我和姐姐還是挺有成就感的。
第二天,我依然拉着破相的小綿羊到空地上溜達,只是我的身邊只有姐姐不離不棄地陪伴。那些原先天天陪着我們的小夥伴們再也沒有尾隨在小綿羊的身後。他們好象換了一副面孔,站在遠遠的嘲笑道:“哎呀,這還是小綿羊嗎?”“這半死不活的還拉出來啊!”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世態炎涼。不過,不管冷風千吹,我心依然百戀,我依然每天晚上都拉着我心愛的五彩小綿羊,和姐姐唱着歌在空地上遛羊。
直到正月的最後一天,按照習俗都要燒掉花燈。那一天祖母從我依依不捨不願放開的手裡接過小綿羊,將它拉到門口的水溝邊。小綿羊在祖母的念叨聲中燒成了灰燼,但它卻深深地刻在我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