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從(43)

放下電話後, 瑩雪情思恍惚, 頭昏眼花, 哪還看得進功課. 勉強看了兩小時, 效率奇低.

"羅霞的事兒我是不能管了, 我連自己都搞不定. " 她自嘲地一笑, 茫然地望着前方: "這世道在變, 我們也在變, 一切都順其自然吧. " 她的胸中壓抑着一股難以釋懷的情緒, 需要奔流, 需要傾泄, 但她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 在他面前去肆意發泄.

"雲青, 我能去找他嗎? " 瑩雪苦笑着咬了咬唇, 搖了搖頭, 內心深處的思念卻象潮水般涌了過來, 淹沒了她, "思君如流水, 無有窮已時", 令她不能暢快地呼吸和思考, 她是帶着這種情緒回的家, 一進門便感到無盡的疲憊和虛弱.

紀林是在半夜以後才回的的家. 瑩雪那時已經躺在床上了, 無精打彩地看了眼紀林, 也沒有心思跟他說話. 她聽見紀林在自言自語地唉聲嘆氣: "唉, 我看魯明陽這次是不行了, 好好的一個聰明人, 先前有什麼樣的程序難倒過他, 看他現在......我真擔心他期末能不能過關, 這都是女人給害的, 天下最毒婦人心. "

"早知今日, 又何必當初? " 瑩雪面朝牆壁, 言語似冰球冷冷地扔了過去.

"今日怎樣? 當初又怎樣? " 紀林奇怪地看着她, 她紋絲不動保持原樣, 連頭也沒有轉過來的意思.

"當初就不該回國結婚, 害人害己! "

"誰都不是半仙, 哪可能處處神機妙算, 婚姻這筆買賣就是碰運氣罷了, 跟賭博又有什麼區別? " 紀林衝着她的背影說道, 言語無不流露出幾絲譏諷.

"既然婚姻是一筆買賣, 那你說我們倆人這筆買賣又如何呢? 你看...... " 瑩雪突然轉過頭, 坐起身來, 笑嘻嘻地望着他.

"算了, 算了, 閒話少扯. " 紀林不耐煩地打斷她: "我只是替魯明陽擔心, 羅霞如果不回來, 他肯定安不下心看功課, 馬上就快期末了, 唉! "

"他今晚抄了你的程序, 對嗎? " 瑩雪問.

"那可不, 他現在喪魂落魄的, 哪還能寫得出來一行CODE, 今晚他連我寫好的程序都沒有精力看, 我只好替他再寫了一份. "

"替他再寫了一份? 紀林, 你現在真是高手啊? " 瑩雪笑道: "你們那種換換VARIABLE的鬼把戲, 算了吧, 你以為騙得了那個印度教授? 他是這方面的專家, 別讓他抓住賞你二人一個F, 兩個人跟着完蛋吧! "

"我今晚也是絞盡腦汁儘量在改, 希望他看不出來, 也希望上帝保佑別出亂子! "

"GOOD LUCK! " 瑩雪一說完, 轉身面壁又睡了.

紀林洗完澡上床的時候, 瑩雪朦朧地感覺到了, 她下意識地往裡一閃, 朝牆更近了, 紀林有些吃驚, 本想問她幾句, 卻沒有精力理她, 他太疲憊了, 很快便入了夢鄉.

瑩雪的估計沒有錯, 作業交上去的第十天, 魯明陽和紀林在一堂課後, 同時被DR.HUERTA請到了辦公室.

兩人愴然暗驚, 面面相覷後, 彼此心地雪亮, 還沒來得及相互通氣, 面色凝重的印度教授已經開始嚴肅鄭重地質問二人: "你們兩個的程序邏輯結構幾乎一模一樣, 請老實告訴我, 到底誰抄誰的. "

"是我抄他的. " 魯明陽面色蒼白, 無力地說, 結局凶多吉少, 而自己又前途渺茫, 他心裡淒悽惶惶, 痛楚難忍.

"是我抄他的. " 魯明陽的話還沒有落, 紀林已經斬釘截鐵地大聲喊道.

"紀林! " 魯明陽吃驚地喊, 改用中文說: "你想過後果嗎? "

"我正是知道後果嚴重, 才不想讓你雪上加霜. " 紀林也用中文回答.

DR.HUERTA瞪眼揚眉, 莫明其妙地盯着他們,看 二人爭先恐後地承擔責任, 他確實吃驚不少, 無奈又聽不懂他們在爭什麼.

"我就是受了懲罰, 得了F, 我好歹還有個老婆是F1, 可以幫我打打掩護, 大不了去當F2, 你怎麼辦, 魯明陽? 別跟我爭了! " 紀林一臉沉重地說.

一聽這話, 魯明陽心一熱, 胸口一酸, 喉嚨仿佛堵了團浸了水的海綿, 他咽了咽口水, 突然悽然一笑: "算了吧, 紀林, 還是讓我得F吧, 你以為你那個又老婆靠得住? 我告訴你一句大實話, 天下的女人就像天下的烏鴉一樣黑! "

"怎麼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 紀林莫名其妙, 心忍不住一陣亂跳.

"到底怎麼一回事, 請用英文告訴我! " DR.HUERTA忍無可忍, 終於大聲發話打斷了二人的國語交流.

一道電光在紀林的大腦中閃耀划過, 他急中生智, 突然想起了一個中國女生的故事, 那女生姓文, 就是他和瑩雪剛來美國時住在趙偉家的ROOMMATE. 她因為抄作業也被一教授抓住, 但她對教授傷心哭訴: 丈夫和她離了婚, 她又帶孩子又讀書, 前些日子小孩高燒不止......於是教授放了她一馬.

" DR.HUERTA, 讓我對你講明實際情況吧. " 紀林深吸了一口氣, 沉靜地看着教授: "魯明陽的妻子失蹤了, 這些日子我們一直都在找她...... "

"什麼, 你剛才說什麼? 他妻子失蹤了? " DR.HUERTA的眼睛瞪如鈴鐺一般, 其間盛滿了不安和震驚, 他已經想到了那些婦女兒童的失蹤報告, 每天都出現在自家的郵箱裡. 他沉重搖了搖頭, 心酸地拉住魯明陽的雙手說道: "我真抱歉聽到這個壞消息, 你的家庭遭受不幸, 我也不知道怎樣幫助你, 你們......" 他看了一眼紀林, 哀聲嘆道: "你們都回家吧! "

真是上帝保佑! 紀林和魯明陽平安過關, 出了 DR.HUERTA的辦公室, 走向校園SHUTTLE車站, 兩人都象從惡夢中甦醒過來一般, 長吁短嘆, 冷汗濡濕了後背.

"回家, 回家. " 紀林嘆着氣說: " 活活殺死了我幾百萬個白細胞, 想不到HUERTA這老頭表面上凶煞惡煞, 內心還是蠻善良的. "

"虧你老兄想出這錦囊妙計, 讓我過了鬼門關, 紀林, 你真夠哥們兒. " 兩人下了SHUTTLE, 走在回家的路上, 回想起辦公室的一幕, 魯明陽對紀林感激不盡, 他嘆道: "還是三國里說得好, 兄弟是手足，妻子如衣服, 這天下的女人, 哼......" 魯明陽咬牙切齒, 憤恨得說不下去, 紀林知道他又想起了羅霞.

這個時候, 魯明陽雖然還沒有見到羅霞本人, 但是羅霞與劉麻子同居的新聞已經被美國之音經過繪聲繪色的廣播後, 傳得國人皆知, 沸沸揚揚. 魯明陽氣得七竅生煙, "恨不得把那對姦夫和淫婦的心肝五臟用尖刀給摳出來放在案桌上, 才解我心頭的恨! " 這是他對紀林說的原話. 他想去找劉麻子打架, 但是劉麻子又比不得一般的學生, 有錢有勢, 黑道上據說也有些人馬, 紀林怕他出事, 死死地苦勸他: "事情沒有解決, 何苦讓自己惹一身的禍, 別忘了我們還是外國學生. " 這些日子, 魯明陽憤懣滿懷, 坐臥不寧, 紀林擔心他一時衝動, 失去理智, 做出害人害己的事來, 讓他頓頓都在自家吃飯, 平時也見縫插針地疏導他, 寬慰他, 希望他儘快走出失去妻子的陰影.

按理說, 家裡多添了個人, 何況是紀林的落難兄弟, 依瑩雪的性格應該熱情相待, 但是魯明陽的一言一行卻時時令瑩雪怨恨不樂. 魯明陽平時就出口成"髒", 更何堪現在又在氣頭上, 咒罵起羅霞的話簡直是齷齪下流, 不堪入耳, 聽他那陣式好像他不把羅霞的祖宗十八代通通上完床他是死不瞑目的. 瑩雪開始也是聽着, 後來實在聽不下去了, 也義正詞嚴地反駁了幾句: "就憑你現在說話的這個樣兒, 我也知道羅霞過的什麼日子. " 那潛台詞就是: 別說羅霞了, 就是攤上了我我也得跑. 魯明陽是客人,畢竟不敢跟瑩雪針鋒相對, 只好乖乖不作聲. 但紀林事後卻埋怨責備她: "人家出了這樣的事你還不允許人家說話, 你安心想看着魯明陽氣死啊, 或者受不了啦出去殺人放火. " 瑩雪冷冷地回看了他一眼, 不再吭聲, 她知道他跟紀林的心已經越來越遠, 經常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她心中深深想念的那個人, 縱然近在眼前, 也是相隔若天涯.

這期間, 羅霞也試着同魯明陽用電話聯繫過幾次, 無奈每次都被魯明陽那震耳欲聾的狂罵聲嚇得丟掉了話筒. 魯明陽越想越氣, 心想你這死不要臉的女人做了這等無恥之事不給我負荊請罪, 還好意思給我打電話明目張胆談離婚. 他一不做二不休, 於是在學校中國學生的網上大張旗鼓地唾罵羅霞, 把他所知道羅霞的點點滴滴, 甚至床上的一言一行全部加油添醋地傾泄在學生網上.

這一下, 把那些看熱鬧的, 諸如花眼鏡之流的, 看得心花怒放, 興奮得上竄下跳, 來美這麼久了, 何嘗有過如此痛快的好戲令人這般歡欣鼓舞, 喜氣洋洋! 自此, 花眼鏡不再羨慕成對結雙的鴛鴦, 他滿面春風, 自鳴得意地對單身兄弟們說: "哥們這次可看清楚了, 婚姻多可怕! 別猴兒急似的往圍城裡瞎沖, 還是我們舒服多了, 雖說寂寞是寂寞, 苦悶是苦悶, 但自由自在開心痛快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