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嫌棄過父母的孩子們 |
送交者: 朱萍 2002年05月13日17:38:49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後來孩子的父母就要送孩子上火車去外地了。孩子本來不要父母送的,他已經和幾個同學約好了同去。但或許是因為那一次他對母親莫名其妙地發火以後,心裡總有歉疚,他便同意父母和他同去了。 父母好像得到什麼恩賜一樣,非常興奮和高興。但他們不敢把這種高興和興奮在孩子面前表現出來,他們很小心,只在邊上聽孩子和同學高談闊論,不插一句嘴,生怕惹笑話,讓孩子沒面子。父親承擔了泡水的任務,這些同學的茶杯都是他給裝滿水的。他好像很樂意做這個,一趟趟地跑開水房。幾個同學開始過意不去,後來就無所謂了。孩子本來也無所謂,但他看到他的同學後來以一種略帶些輕慢的口氣和父親說話,就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有些憤怒,有些酸,還有一些……大概是來自血緣的天然親密,讓他覺得自己受到侮辱似的。在下一個同學讓父親去開水房時,他很堅決地看着那個同學的眼睛,冷冷地說:“你自己去。”那個同學怔了一怔,嘴裡咕噥了些什麼。父親看有些僵,就很熱情地說:“我來我來。”“不,讓他去,他有手有腳,為什麼不去?”孩子一點兒都不讓步。那個同學便自己去了。在後來的旅程中,孩子還和同學一起打牌吹牛,他父親還為同學打來開水,但這些同學變得很客氣了。孩子好像第一次開竅似的明白,同學對父親的尊重來自他對父親的尊重。望着相依相守的父母,他心裡湧起了一股憐憫和抱歉還有雜七雜八包含在一起的感情,這種感情使他在深夜掉下了眼淚。 到了學校,父母很起勁兒地幫他報名找宿舍。他又覺得他們煩了,說了他們幾句。他們也不回嘴,但還是很起勁兒地跑前跑後。到了宿舍,父親與他掛帳子,把那張床量了又量,孩子覺得煩,還有些害羞,好像他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母親說:“這床沒有護欄,你晚上會不會摔下來啊?”他覺得這個問題很可笑,便不回答。母親又說:“你翻身小心些啊,你小時候曾經從床上滾下來過,把我嚇死了。但你是個饞嘴的孩子,看見手裡還捏着吃的,便哭都不哭了。你看,你小時候多麼饞。”說着,母親笑了,好像孩子還是一個嬰兒,一個白白胖胖饞嘴的嬰兒。孩子那一刻心變得很軟,他想在他那樣小的時候,必定很依戀父母,會笑着往父母懷裡鑽,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嫌這嫌那的。他的父母那時必定還很年輕,有烏黑的頭髮和活潑的笑,他看了看他母親摻着銀絲的頭髮,心更加軟了。便說:“我會當心的,我不會掉下來的。”母親好像就等他這句話似的,神情一下子放鬆了。其實孩子不過是個敷衍的承諾,可見父母親有時也像孩子一樣。 孩子讓他父母去招待所住。父母嫌貴,說不遠的一個地下室很便宜,才4塊錢一張床。孩子不讓他們去,一定要他們去住招待所。最後發了火,他們才很不情願地去住了。 第二天母親告訴孩子,那個招待所里有熱水洗澡,無限量供應。“我和你爸都洗得很舒服。好久沒洗過這麼舒服的澡了。”母親的表情很舒暢。父親卻很緊張地告訴孩子,說聽同住的其他學生家長說了,食堂平常飯菜很差的,“你千萬不要省啊,”父親說:“人是鐵飯是鋼,你吃不慣就到外面去吃,不要心痛錢,知道吧?”孩子答應了,父母就有些放心有些不放心地乘火車回去了。 晚上新生們鬧了一陣兒,便睡了。孩子卻無論如何睡不着。他想洗了一個熱水澡便如此快活的母親,想殷殷關照他的父親。孩子的家庭條件不太好,孩子的身體也不太好。父母平時都很節儉,父親還時不時去外地的鄉辦廠幫着做一些技術指導什麼的,有時也是陪着笑臉求人求來的活。他們是那樣那樣平常,但是這世上最愛他的就是這兩個人。他是他們的骨中骨,肉中肉,這世上還有誰會這樣貼心貼肺地愛他呢?甚至忍受他的不耐煩、冷淡,而全心全意地愛他?他想像、崇拜的那些人物,什麼明星啊、市長啊,甚至醫生啊、工程師啊,他在他們眼裡是什麼呢?什麼都不是。一粒塵埃,一顆沙子。但他小人物的父母,那般那般地愛他,愛得那樣深。 孩子又哭了,哭得好傷心,淚水甚至濡濕了半個枕頭。 後來這個孩子長大了,工作了,工作還算努力,有了一點兒成績。他知道,他的這些成績一半是給父母的,讓父母可以驕傲。但這個孩子表面上對父母還是淡淡的,偶爾的關心也是粗着嗓門的。但這個孩子心裡很愛很愛他的父母。那種愛,或許與生俱來藏在心底,只是那個夏日方才浮出海面。至少,他自己心裡明白了。 那個孩子是他,是你,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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