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年回國,到家的第二天我就偏要去北海公園走一走。那地方曾經是那麼熟悉,就像印在細胞里的基因一樣的存在。從上初中開始我便每天下過課之後,從學校走路去到北海公園旁邊的北京圖書館去看書。借書的規定那時候也很簡單,只要一張學生證就行。當時在北圖看書的大廳里,我的年齡最小,許多人都已經工作或者上大學了。大家聚在一起在書海里尋找着真理和自己喜歡的東西。我喜歡看郁達夫的散文,其中《沉淪》《故都的秋》印象尤為深刻。他的散文很抒情又寫得很緊實。即有強烈的體驗性、又有緊迫的命運感和灼人的病態美。他的文字很有嚼勁,像《故都的秋》裡寫道的那樣:“還有秋雨哩,北方的秋雨,也似乎比南方的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象樣。”
在北京生北京長想不透下雨還要帶樣。等我長大了以後,去到南方如海南杭州和廣州生活了一遍之後,才體會郁達夫的文章確是點到它的獨處。北京的雨,特別是春夏之交之時的降水。大都是雷陣雨,一陣陣天昏地暗雷聲滾滾之後。停過一陣黑臉之後,它便馬上唱紅臉。便會雨過天晴了。好像為了補償降水給人們帶來的騷擾一樣,大雨過後的天總是陽光燦爛,而且強烈的光線中更清鮮。真像郁達夫所言的那樣,下得更象樣。不像南方的雨連着雨泡一直下得沒完沒了的。那朵雲剛過,下一朵雲又趕到了。所以南方的雨沒有北方的雨下得乾淨利落清脆。
那時候經常與我同桌的是一個姐姐,她好像已經工作了。在一個出版社工作,閒暇的時候,她總是到這裡來充電,每次來她都是在讀《紅樓夢》,現在看來她的水平極不一般,對於文學巨子曹雪芹的書愛不釋手。引章摘句的總能把紅詩倒背如流。有一次她送我了一首小詩。用工工整整的小楷字抄寫在一張小紙上。沒想到她的字寫得這麼好看。讀到了那首詩,我便愛上了。至今還能朗朗上口,
秋花慘澹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
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淒涼。
我只驚嘆曹翁把秋雨寫得這樣的悽美,又把秋雨秋風中的人寫得如此的無助和悽苦。我把那首詩一直保留了很長時間,直到搬家時便再也找不到了。還遺憾了好一陣子。因為那是我青春的一部分,那是我在文字之路的最初啟蒙。現在想起了北海,又想到了與北海一牆之隔的北圖。還是覺得那段時光很靚麗也很深刻。靚麗是因為那段時光很珍貴,深刻是因為它對我將來的生活影響很大。
記憶里任何一段深刻的時光都值得回味和珍藏。更何況是青春懵懂期的記憶呢。即使有硬風曾經吹過,走過了回過頭來,都變成了甘甜的味道。因為人生的沉澱,只在刻意珍藏着那些曾經美好和感動的腳印。曾經的月光即使不亮,即使變為點綴。也終是我們青春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