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扶老奶奶過馬路

杜海玲

前幾天我去國立競技場，看全日本武術太極拳大會。坐大江戶線，在“國立競
技場前”下，走到剪票口，後面一位老奶奶問路，“國立競技場在哪裡？”，
我心想，大概是去觀戰兒孫參加武術大會的？剛要說，我也去，跟我走，她又
問：“津田塾在哪裡？”把我聽糊塗了，我問她，您這是要去哪裡，答，去代
代木醫院，就在津田塾旁邊。
她不知道要從哪裡出口。而且，她走得很慢，我想快點去會場，所以有點想甩
開她快步走的念頭。但看到老奶奶小小的個子背着背包，拄着拐杖，猶豫了一
下，還是跟她說，我和你一起過去——這絕不是因為我學雷鋒啊——就像這個
題目，扶老奶奶過馬路，其實像是一個梗，因為有個笑話是，當年孩子們被要
求學雷鋒做好事，扶老奶奶過馬路，孩子太多，老奶奶只有一個，所以扶過來
扶過去，老奶奶過馬路都累壞了。
我只是想到我多年獨居在香港的母親，曾經得到過路人的幫助。迷路時給她帶
路的，疫情時沒戴口罩而取出一個送給她的，簡單來說，是一種善意的流轉。
我只是覺得應該這樣做而已。
一路上我和老奶奶攀談起來，一問嚇一跳，88歲了！她一個月來一次醫院，都
是這樣自己乘坐地下鐵。我問，您一個人住嗎，她說，有孩子一起的，但孩子
白天在上班，所以她一直都是自己出門。

分別時，經過老奶奶同意，我拍了張照片。我說我要給我朋友們看看您88歲了

這麼精神一個人乘車出來，她說，哎呀，行，就是有點不好意思。
話說，從地鐵裡面，到外面，加起來走的路也有幾百米了，老奶奶雖然走得
慢，但步履很穩。走出地鐵口，還下着雨，我看她也不打傘，趕緊提醒她，她
便撐開傘。一手拄拐，一手舉傘，前面一個小包包，後面也背一個包。
這要是在中國，大概不可想象。一個88歲的老人，獨自乘地鐵去醫院。
大約十年前，我媽媽剛70 時，還很精神，喜歡背個背包出門旅遊，到雲南、廣
西，她還想坐三峽的船去重慶，我在網上設法買了船票，訂了宜昌的酒店，為
了她能順利到次日上船處，我給宜昌的酒店前台打電話，和他們確認上船的地
方怎麼走，想到他們當地人一定清楚，希望能早上給我媽指指路。當前台的人
聽說我媽媽一個人時，對我頗不滿地說，啊，你怎麼能讓70歲老人一個人出門
呢？問得我有點囧。還好我媽後來很享受遊輪，到重慶又有她同學來接。但我
也意識到，在國內的感覺里，70歲的人出門旅遊是要有人陪伴的。
承歡膝下，天倫之樂，兒孫滿堂，當然是美好的。那如果條件不允許，就是核
家族甚至獨居老人呢，雖然冷清，在日本很多老人心裡，也有種“自己的事情
自己安排，自己能照顧好自己”的獨立自由感吧。就比如這位老奶奶，她始終
樂呵呵的，說孩子要上班啊。她只是搞不清楚應該從哪兒出地鐵檢票口。又告
訴我，就是腰痛麻煩。
這位老太太其實和孩子同住，只是白天孩子上班，她自己出門。在路上也遇到
搞不清楚出口、方向這些困惑。事實上，2020年，日本有672萬老人獨居。這個
數字在2040年將升為896萬人。同樣是2020年，中國人口調查白皮書顯示，獨居
者中有三成是60歲以上的。看到這些數字，難免有點杞人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