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從(49)

小魚兒正後悔言語莽撞, 得罪了宋大哥, 忽然見他突然不語, 目光呆呆的, 心裡納悶兒, 便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 原來是一個白雪公主的石膏像.

"宋大哥, 你怎麼了? " 他小心地問.

"沒, 沒什麼. " 他沉悶地抬起頭, 深深地嘆了一聲氣.

"你從哪兒弄來的白雪公主. "小魚兒好奇地問, 看了一眼白雪公主又看了一眼他, 似乎也看不出個究竟.

"上次跟帕垂出門逛當地的禮品店買的. "他微閉上眼睛, 淡心無腸地說.

"你怎麼會想到買白雪公主呢? " 小魚兒覺得奇怪, 想打破沙鍋問到底.

"你哪來這麼多的廢話? 少羅嗦幾句行不行. " 宋雲青不耐煩了, 他高聲說: "靠一邊兒去, 馬上把那張期末考試的卷子給我做一遍, 看看你到底差多少. "

小魚兒不敢多言, 只得乖乖地去做題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 在宋雲青的嚴逼下, 小魚兒哪敢瞎混, 老老實實地在這個暑假着實學了些真東西, 用他自己的話說: "雖然是旁聽, 但要學到了比原先正式注課的還要多. 先前都是白混了."

學習之餘, 他也開始去打工. 他一三五跟着宋雲青去分校聽課, 二四六去餐館打工掙錢. SUMMER2的時候, 宋雲青勸小魚兒去註冊一門課, 他認為他的生活和學習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已經走上了正軌, 應該抓緊時間選課. 小魚兒卻不願意, 他想利用暑假多掙些錢. 宋雲青說: "就一門課耽誤不了你打工, 你現在精神狀態很好, 應付下來沒問題, 別擔心你秋季繳完學費後山窮水盡, 我可以貸款給你. "

小魚兒忙說: " 秋季和明年春季的學費肯定夠了, 跟着你過的這段時間我還存了些錢, 原先住在學校的時候, 自己都弄不清楚一個月怎麼會花那麼的錢. "

從SUMMER2開始, 小魚兒開始了他半工半讀的生涯. 他現在打工的中餐館是劉麻子侄兒的外賣店, 店開在老黑區, 因為是賺老黑的錢, 眾人都戲稱此類店為"黑店". 不過, 無所謂啦, 老黑的錢難道不是錢嗎? 一樣的是美元, 對不對, 又不是冥幣! 好在這個名叫"東方紅" (RED ORIENTAL)的外賣店就在他們住家的附近, 小魚兒駕車兩三分鐘就可以開到.

"東方紅"這家店雖然是劉麻子侄兒 __劉二在管理, 實際上還是劉麻子本人的店. 小魚兒在"東方紅"主要是干收錢接外賣, 聽聽電話之類的活兒. 因為是"黑店", 打交道的幾乎全是附近的老黑, 老黑吃飯沒有規律, 早一陣, 晚一陣, 深更半夜的還要來一撥, 沒辦法, 還得耐心侍候他們. "東方紅"附近有"HOUSE-PROJECT", 住在裡面的全是無職無業的遊民, 用劉二的話說, 是"一群好吃懶做的懶東西", 不過, 他也得深深感謝這群懶東西, 沒有他們, 他何來滾滾不盡的銀子. 正因為他們是吃救濟, 政府一般定期每月發給他們FOOD STAMP: 一種食物證券, 可以到指點的各類商店去換回食物. 老黑們孩子生得越多, 得到的各類福利也越多, 相應每月的FOOD STAMP也拿得越多, 有時候一家人脹爆了肚皮也吃不完一個月的FOOD STAMP. 有些老黑居然想得出來, 用FOOD STAMP去"東方紅"換他們最愛的炸雞翅膀.

"FOOD STAMP嘛, 我們可以收. "劉二對小魚兒說: "但是一塊錢只能當七毛錢用. "

小魚兒用英文告訴了來買炸雞翅膀的老黑, 他的手上正握着幾張髒兮兮的FOOD STAMP, 老黑聽完後, 一臉的疑惑和委屈, 滿腹牢騷地不停抱怨, 說他在任何商店都是一塊對一塊的, 怎麼一到"東方紅"就象到了外國的土地, 可以被人活活地生宰亂剝.

"要買就買, 不買就給我滾蛋. 我才懶得跟他哩哩羅羅." 劉二斜視了老黑一眼, 用中文不屑地告訴小魚兒: "我們又不是國家指定能收FOOD STAMP的店, 收了那玩意兒, 還得通過關係找人去兌換, 煩不煩啊! 對付這類黑鬼一定不要手軟, 也不要怕得罪他, 他們的臉皮厚過萬里長城, 無論你今天給他多少白眼, 他第二天照樣厚起一張臉進店來ORDER."

老黑嘰嘰咕咕抱怨了半天, 最後還是忍辱負重接受了剝削, 以一比零點七的兌換率買了四個雞翅膀, 心裡可能還想着: 管他呢, 反正都是國家白給的.

終於熬到夜晚十一點半了, 小魚兒累得腰酸腿痛, 他堅持着, 開始洗茶筒, 掃地, 擦工作檯, 整理外賣盒......馬上就可以回家了! 一想到這兒, 他心裡便湧出許多的安慰.

但他高興得太早, 大門"框"的一聲被推開了, 兩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一搖一晃地進來了, 一男一女, 男的彎下腰, 從褲腳的某一處討掏出一大把各式各樣的硬幣, 往櫃檯上一放, 稀里嘩啦地在檯面上亂滾, 有PENY, 有QUARTER, 有DIME, 其間還混雜着污泥, 紙屑和樹葉兒, 不知他們是從大街上撿來的還是從大街上討來的. 總之, 他們餓壞了, 要用這一把硬幣換一盒炒飯, 至於這一把硬幣到底有多少錢, 他們不清楚, 一盒炒飯要多少錢, 他們也不清楚, 你老闆慢慢點清看着辦好了. 你們說什麼? 要關門了? 那對不起, 我們餓昏了, 爬不出門去了, 今晚就睡在你們這兒, 總比外面風吹蟲咬強.

俗話說: "好漢怕賴漢, 賴漢怕歪死纏" , 劉二平時也夠刁歪的了, 此時也沒有一點辦法, 只得吩咐廚師重新架鍋炒飯, 廚師們剛收拾完備, 一聽還要幹活, 沒氣得半死, 罵罵咧咧, 邊炒邊咒這兩個遊魂爛鬼不得好死. 小魚兒也跟着倒霉回不了家. "這餐館打工可真苦啊! " 他心裡唉嘆道.

"那些老黑真不是東西! " 那晚打完工回到家, 小魚兒氣憤地向宋雲青抱怨道: "該吃飯的時候不來吃, 在家裡造不完的BABY, 盡在顛三倒四的時間出來晃蕩, 我們都快下班了, 呼拉拉地又來了兩個......"

"噓, 小聲點, " 宋雲青低聲招呼他: "帕垂都睡了, 他這學期選了課, 白天起得很早. "

"他的那個非洲女朋友呢? 叫什麼敘利亞的, 今晚沒在這兒睡?"

"是塔提亞(TATIA), 好像吹了, " 宋雲青說: "他說那女孩想嫁給他是想利用他當跳板拿到美國綠卡. "

"嘿, 老黑居然都生出這種腸子, 稀奇, " 小魚兒吐了吐舌頭: "我還當他們是世界上最簡單的動物呢. "

"這叫不經一事, 不長一智, 帕垂的一個COUSIN同一個加納女孩接了婚, 女孩拿到臨時綠卡後就開始鬧, 還背着老公跟人家私通, 後來他COUSIN堅決不在綠卡轉正的文書上簽字. " 他轉過身去, 從書桌上拿起一本書遞給小魚兒, 笑道: "這是你下學期UNIX的教課書, 我想方給你弄來的, 怎麼樣? 又給你節約了至少50塊錢吧? 還有, 你的電腦我已經給你修好了, 你可以用了."

"謝謝宋大哥. " 他的臉突然紅了,眼底划過一縷熠熠生輝的流光.

他低頭看了看時間, 小聲催促小魚兒: "你快去洗澡吧, 動作迅速點, 別把帕垂給驚醒了, 免得白天又是一大堆抱怨衝着我. "

小魚兒很快衝完澡回來, 他一臉神神秘秘: "剛才我忘了告訴你一件大事兒, 你猜那羅霞跟誰跑了. "

"你還當是新聞啊? 我早知道了. "宋雲青隨意地笑了一笑, 順手抓起床邊的書看了起來, 那是一本"JAVA .2 CERTIFICATION", 過些日子, 他準備去參加SUN公司的證書考試.

"你早知道了啊? " 小魚兒驚奇地說: " 我還以為你這些日子都在分校忙, 沒機會跟組織聯繫, 什麼都不知道呢. 那羅霞跟了劉麻子還是今晚打工時老闆告訴我的, 他說他叔叔可寵羅霞了, 還準備在山上的湖邊給她建一棟大房子. "說到這裡, 他的臉上無不流露出艷羨之情, 他嘆道: "還是女人好啊, 只要長得漂亮就能享受榮華富貴, 男的就差遠了. "

"那不一定. " 宋雲青從書中抬起頭, 笑道: "小魚兒你長得這麼俊秀, 花朵兒一般, 說不定哪位億萬富婆看上你呢, 包你一生錦衣玉食. "

"宋大哥, 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呢? " 小魚兒的臉羞得通紅, 在柔黃的燈光打照下, 娟逸動人, 仿佛女孩兒一般.

"那可不是嗎? " 宋雲青今晚安心同他逗趣兒, 他丟下手中的書, 笑着說: "你不是這麼羨慕羅霞嗎? 她能做到你也可以做到啊, 你還比她年青, 前景比她更廣闊. "

"宋大哥......" 小魚兒忽然走到他的床前, 聲音含羞帶怯, 眼波幽幽流轉, 面色發紅如霞.

"你怎麼了? " 宋雲青忍不住去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關切地問: "莫不是發燒了? " 他這一摸一問, 小魚兒順勢靠在了他的肩頭. 一道電光石火, 他的心臟"咚"的一下, 然後開始狂跳, 他猛地推開了他, 斷然而抱歉地說: "對不起, 我剛才不該給你開這種玩笑. 時間不早了, 你快上床睡覺吧. "

熄了燈, 室內一片寂靜.

也不知過了好久, 宋雲青才說: "小魚兒, 我當你的大哥還行, 但是當不了你的媽. "

"我明白了. 別擔心我. "

夜很深了, 窗外月色橫空, 花梢弄影, 明月的清光如水地流了進來, 默默地映在書桌一隅, 朗耀着"白雪公主"婷娉的倩影, 那莫過是今夜夢中的一片浮雲! "我的公主! "他嘆道, 惻然而無奈地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