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壓計

我爸爸要去住養老院了，不聽勸。為他收拾行李。要找血壓計。

當年為買這個血壓計還吵了一架。他的居家護理，據說在廣州時是個護士長。她介紹他買一個手錶大小的血壓計。我開車送他到商店。他非要買那個手錶大小的。我指一個飯盒大小的說，一樣的價錢（40多塊），為什麼不買個大的。據我這麼多年做工程師的經驗，當然是大的容易做得好。再說了，你又不是要戴到街上用。這個飯盒大小的比較合適你。

他居然酸溜溜地譏笑我“你是哪家的工程師，哪個老闆請你當工程師了”。

非要堅持買手錶大小的。買回來用了幾天，發現不行。又逼我開車送他去商店換那個飯盒那麼大的。

在他眼中，我就是做了附加題，985學校計算機系硬件專業畢業，有美國計算機科學的高級學位，也比不過一個護士長。什麼狗屁護士，我媽手下都不知教出多少護士了。

後來他換了一個家庭醫生。我說，這個醫生比不上以前那個越南醫生。雖然我沒見過他們，聽你講述，他嘴巴太利害了。一個人不可能有那麼多才能。有了嘴巴利害這個才能，醫術不會高。

那個新的家庭醫生不知怎麼就說動了他，讓他認為已經用了好多年，那麼多醫生都沒說不準的飯盒大小的血壓計不准。於是又網購了一個飯碗大小的。我問他買那麼多電子垃圾幹嘛。血壓計對於西醫，就好像中國看風水的手中的羅盤，一種嚇唬顧客的道具而已。我問他，兩個血壓計對比有啥不同。他只含糊地說：差不多。不敢答嘛。新的那個連屏幕上的貼紙都沒撕下來就扔一邊，繼續用我帶他去商店買的那個飯盒大小的。又不是什麼高科技。量血壓根本就是西醫嚇唬顧客的手法。

今天為他撿行李，兩個都讓他拿去吧。

我就比較直。我就說，你現在這個家庭醫生要生在廣州，估計連高考的試卷都沒資格摸（注，我們當年高考，是本市先進行預考，大概四分之一的人有資格報名參加正式高考。教育局規定，某學校去年有一個考上大學，今年給兩個名額不用參加預考。我是廣州二中畢業。廣州二中考上大學的人多。全部畢業生都不用參加預考。所以其實我沒參加過預考）。我要是學醫，中山醫我都不去，要去就去協和（據說協和要上八年，出來就是碩士。我的鄰居，我媽的同事就是協和的。但我爸說她中途退學）。當個醫生有啥了不得的。

我媽從來沒提讓我學醫，我也不想學醫。我媽後來對我解釋，別人讓孩子學醫是因為他們當醫生混得好。我媽大學時的班長的孩子就上中山醫，比我低五十多分。而且我那年的題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高考史上最難的。我爸倒是想讓我學醫。我才五歲他就讓我去看人家殺豬，認識心肝脾肺腎。我看過好多次，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而且中山醫學六年，華南工學院才學四年。我都大學畢業了，我媽大學時的班長的孩子還在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