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太后“向十一國宣戰”？其實是我們誤解了歷史
馮學榮

在1900年的義和團事件中，所謂“慈禧向十一國宣戰”其實是假歷史，這件事並不存在。
所謂的《對萬國宣戰詔書》，其實原文不是這個名字，而是1900年6月21日慈禧太后以
光緒名義發布的一份《上諭》。
但是，這份《上諭》說話的對象，是大清內部的臣民。這份《上諭》，不是發給列強
的，一個最明顯的證據是：這份《上諭》裡面提到列強的時候，用的是“彼等”兩個字。
什麼叫“彼等”？
“彼等”，就是“他們”的意思，是第三人稱。
如果是第二人稱，應該用“爾等”，也就是“你們”。可是，太后沒有用“爾等”，
而是用“彼等”，為何？因為這份東西，根本就不是寫給列強看的，所以，根本就談
不上什麼“宣戰書”，也不構成國際法意義上的“宣戰行為”。
這份《上諭》的全文，是這樣的：
“光緒二十六年五月二十五日內閣奉上諭：我朝二百數十年，深仁厚澤，凡遠人來中
國者，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懷柔。迨道光咸豐年閒，俯准彼等互市；並乞在我國傳
教，朝廷以其勸人為善，勉允所請。初亦就我範圍，遵我約束，詎三十年來，恃我國
仁厚，一意拊循，彼乃益肆梟張，欺凌我國家，侵占我土地，蹂躪我民人，勒索我財
物。朝廷稍加遷就，彼等負其兇橫，日甚一日，無所不至，小則欺壓平民，大則侮慢
神聖。我國赤子，仇怨鬱結，人人慾得而甘心。此義勇焚毀教堂，屠殺教民所由來
也。朝廷仍不肯開釁，如前保護者，恐傷吾人民耳。故一再降旨申禁，保衛使館，加
恤教民，故前日有拳民教民皆吾赤子之諭，原為民教解釋夙嫌。朝廷柔服遠人，至
矣，盡矣，乃彼等不知感激，反肆要挾，昨日公然有杜士蘭照會，令我退出大沽口礮
台，歸彼看管，否則以力襲取。危詞恫喝，意在肆其披猖，震動畿輔。平日交鄰之
道，我未嘗失禮於彼，彼自稱教化之國，乃無禮橫行，專恃兵堅器利，自取決裂如此
乎！朕臨御將三十年，待百姓如子孫，百姓亦戴朕如天帝；況慈聖中興宇宙，恩德所
被，浹髓淪肌。祖宗憑依，神祇感格，人人忠憤，曠代所無。朕今涕泣以告先廟，慷
慨以誓師徒，與其苟且圖存，貽羞萬古，孰若大張撻伐，一決雌雄？連日召見大小臣
工，詢謀僉同。近畿及山東等省，義兵同日不期而集者，不下數十萬人，下至五尺童
子，亦能執干戈以衛社稷。彼仗詐謀，我恃天理；彼憑悍力，我恃人心。無論我國忠
信甲冑，禮義干櫓，人人敢死；即土地廣有二十餘省，人民多至四百餘兆，何難翦彼
凶焰，張我國威，其有同仇敵愾，陷陣衝鋒，抑或尚義捐貲，助益餉項，朝廷不惜破
格懋賞，獎勵忠勛；苟其自外生成，臨陣退縮，甘心從逆，竟作漢奸，朕即刻嚴誅，
決無寬貸。爾普天臣庶，其各懷忠義之心，共泄神人之憤。朕實有厚望焉。欽此。”
我們從這份《上諭》，可以很清晰地看出來：慈禧太后借用光緒皇帝的口吻，她說話
的對象，是國內的臣民，而不是列強。注意文中的“彼等”、“彼”。
所以，這只是一份“內部動員令”，根本就不是什麼“向十一國宣戰書”。
而且，這份《上諭》也並沒有交給十一個列強當中的任何一國，實際上，它只頒布給
朝廷的臣子看。
注意：當年號稱“八國聯軍”，但實際涉事的有十一個國家，它們是：英國、美利
堅、法蘭西、德意志、意大利、日本、俄國、奧匈帝國、西班牙、比利時、荷蘭。
所以，十一個列強之中，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認為大清向他們宣戰，也因此，列強當中
也沒有任何一國，向大清宣戰。
所以，“慈禧太后向十一國宣戰”的說法，完全不能成立。
打個比方說，你要起訴我老馮，你需要到法院的立案庭，實際遞交了起訴狀，並且被
受理了，那麼，你才算是“起訴我”了，但是，如果你僅僅是在家裡，對你的家人大
吼大叫，說要“起訴我”，算不算你起訴了我？不能算。只能算是發泄。
在國際法上，“宣戰”是一個有着嚴格法律意義的用詞，一旦宣戰，國與國之間的歷
史條約，全部作廢，但1900年發生的事情，顯然不是如此。
義和團事件結束之後，大清和英國、法國、德國、俄國、日本„„等列強的歷史條約，
無論是《南京條約》、《馬關條約》還是《中法新約》等等之類，都沒有廢除，可見
當時中外各方，都沒有把 1900 年發生在天津和北京的那場武裝衝突，定義為“戰爭”（war）。
西方的史料，更是支持這個說法。西方人至今都沒有把那場軍事衝突稱為“戰爭”，
而是稱為：
Siege of the International Legations（國際公使館區被圍事件）
或者稱為：
Boxer Rebellion（拳民暴亂）
無論是當時還是後來，在十一個國家的歷史敘事裡，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把 1900 年的那
場武裝衝突定義為 War withChina（對華戰爭）。
換句話說，在當時十一個列強的眼中，1900年的事件，只是一場軍事衝突，而不是大
清和十一國之間國際法意義上的戰爭，十一國沒有收到大清任何正式的“宣戰文
書”，十一國也沒有任何一國對大清宣戰。所謂“慈禧太后向十一國宣戰”，是假歷
史。沒有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