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從(59)

瑩雪越來越累了, 她像一個萬米長跑運動員, 已經捱到衝刺的時刻, 必須竭盡全力跑完最後一圈.

還有兩周就要期末考試了, 她日日夜夜熬在LAB里, 面對一壁無情的監視器, 身心疲憊不堪, 俯仰之間, 她甚至聽到自己體內憔悴的聲音. "雲青, 你在哪兒? " 心底的呼喚再次不由自主地響起, 她敲打鍵盤的手指微微發抖, 眼前紛亂無緒的CODE仿佛變成了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對她呲牙裂嘴. 她感到自己已經無力制服它們; 她垂下頭, 把臉埋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 想起了他上次為她寫好的程序, 邏輯嚴謹, 布局精美, 結構環環相扣, 推理逐層延深, 一路寫來, 行雲流水般自然流暢, 更有一處稱好的是外觀排列井然美妙, 好比精雕細琢的工藝品, 玲瓏有致. "真是難得, 他看上起大大咧咧的一個人, 寫出來的程序連COMMENT都沒有一個語法錯誤......" 瑩雪胡思亂想着, 茫然地抬起了頭: "雲青, 你在哪兒? "

"大家來看窗外啊, 那不是宋雲青嗎? " 花眼鏡的聲音在LAB乍然響起, 驚破了一片安寧: "快看, 快看, 那女的象一條銀練蛇纏在他的身上. "

一群人隨之一擁而上.

瑩雪的心仿佛被人亂抓了一下, 再跳起來已經失掉了節奏, 她就坐在窗前, 卻不敢把視線移向窗外.

"我見過那個女的, 上周末在學校PEACH STREET的露天舞台上又唱又跳的就是她. "花眼鏡真不愧為"美國之音"的小靈通, 無所不知.

"你花眼鏡的視力還不賴吧, 這麼遠都瞧得一清二楚, 你該改名叫花望遠鏡了. "魯明陽在不懷好意地笑: "宋雲青這個風流公子看來這次又換了口味. "

"你敢肯定那女的是她的女朋友. "這是大張偉的聲音, 象針尖一樣扎在瑩雪的肉上, 痛得出了血點子: "好像不是個白人. "

"是個黑白混血雜種, 但雜得特漂亮的那種, 巧克力型嘛, " 花眼睛嘖嘖贊道: " 那眼睛, 那睫毛, 還有那身段, 哇! 別提了, 說多性感有多性感, 好多純的金髮女郎都趕不上她, 她簡直就像, 就像......就像一顆熟透了的水--蜜--桃......"

"你也恨不得咬一口. " 小張偉應聲答道, 室內哄堂大笑, 印度人不滿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射來, 他們這群中國人才不得不壓低了聲音.

"還是宋雲青有口福啊, 吃夠了VANILLA現在又換成了CHOCOLATE. "大張偉以無比艷羨的口吻說.

"老天有眼, 我們大家看着吧, 總有一天會吃出毛病的. " 黃櫻子的聲音帶着一股子寒氣從眾聲喧譁中冒出來, 瑩雪忍不住抬頭看她.

"瑩雪, 你這是怎麼了? " 黃櫻子的目光敏捷地抓住了她臉頰瞬變的灰暗.

"窗外有太陽, 曬得我頭暈, 我想我還是換個座位. " 瑩雪呼吸急促地站起身來, 抱起書和筆記本, 準備移到另一個位置.

"冬天的太陽你都怕曬嗎? " 黃櫻子不解地看着瑩雪, 她笑道: "你難道真是白雪堆出來的雪人? 人家老美還要故意去海邊曬成TAN呢. "

"不是個個老美都愛TAN, 也有人很驕傲自己的 CREAMY WHITE. "瑩雪朝右邊移動了兩個位置, 太陽光曬不到那兒.

黃櫻子依然驚異地盯着她: "你生病了嗎? 你的臉色看起來這樣糟糕, 沒有一點血色. "

"我沒事, 只要這個程序一RUN出來什麼都會好了. " 瑩雪淡淡一笑, 轉過頭, 把目光投回計算機監視器.

"你還怕程序RUN不出來嗎? 瑩雪, " 說着這話, 黃櫻子已順勢坐在她身邊的一張空位上, 看她屏幕上的CODE, "你這麼能幹, 應該不會有難得住你的作業吧? 哇, 你寫了這麼多...... 這是你的FUNCTION CALL吧......虧你想得出來, 如果無人指點, 我是永遠也想不到這一點上, 你真的好聰明啊! "

"如果真的聰明現在也不會坐在這裡百思不得其解. " 瑩雪的雙眼依然牢牢地盯在自己沒有結果的CODE上, 若有所思地說: "如果程序無法執行, 寫得再多也是廢話! "

"我說瑩雪, 還是算了吧. " 黃櫻子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笑: "別把自己身心弄得這樣苦, 想開一點, 人在外面都不容易, 有時候還是應該多愛護自己一些. "

"唉, 你說得也不錯, 櫻子, 謝謝你. " 瑩雪終於把目光從CODE掉轉到黃櫻子的臉上, 幽幽地說: "只是, 只是我不是醫生, 確實不如你知道怎樣多愛護自己一些. "

"愛護自己又不是只有醫生才知道. " 她站起身來, 臉色更不自然了: "瑩雪, 我去了, 我還有一大堆作業需要自己完成, 現在期末考試期間人人都在忙, 哪能去麻煩人家呢, 等我們考試完了再聊. "

黃櫻子的身影剛一走出她視線的餘光, 淚珠隨即串成了線, 傾落在她的手背上. 痛楚如萬馬奔騰踐踏着她的心, 她機械地坐在原處, 眼前逐漸發黑, 然後是天旋地轉. "我要離開! 我必須離開! " 她強迫地命令自己, 固執而沉重地立起身來, 強裝輕鬆地向門口走去, 一出了LAB的大門, 她眼冒金花, 幾乎跌倒, 艱難地扶住牆邊, 避開了人多的電梯, 腳步踉蹌地朝樓梯口走去.

她走進家門的時候, 紀林已經在家了, 紀林由於只選了三門課, 再加上功課早已上了路, 遠沒有象瑩雪學得如此堅苦勞累.

"你怎麼了? 瑩雪? " 看見一臉昏暗的妻子進了屋, 紀林說: "這都是你自討苦吃, 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下學期......"

"沒有下學期了. "瑩雪咬着牙關說.

"什麼叫沒有下學期了? " 紀林有些不解地打量她, 看見她愁雲慘澹的一張臉似乎還有淚痕, 他笑道: "多保重身體, 老婆, 來日方長, 別長征還沒有走完就犧牲在路途上, 不划算啊! 一生這麼長, 還有多少美麗的風景沒有看過........ "

"你少說幾句好不好. " 瑩雪煩燥地低下頭, 用雙手支撐着太陽穴.

"你有毛病嗎? 我說這些都是為你好. "

"對, 我有毛病. " 瑩雪憂悶地抬頭看他, 苦笑着說: "等這學期考完後, 我有話給你說. "

室內一剎那死寂.

"非要等考完後再告訴我嗎? " 紀林反應過來了, 努力地揚起了頭, 嘴邊費力地擠出一個漫不經心的微笑: "別擔心我, 這學期我沒你那麼拼命, 功課和身體都沒一點問題, 倒是你, 我才真為你擔心, 別學得個頭昏眼花, 看不清前面的方向, 糊裡糊塗走亂了路! "

瑩雪的眉毛猛地打了個結, 雙目瞪住他的臉, 好一會兒, 她才緩緩地說: "我的心已經亂了. "

紀林一聽, 也呆了, 他拼命地抑止胸中即將迸發的憤怒, "但你要考慮清楚, 一旦走亂了, 是沒有後路可走. " 他的眼神裡面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嘲弄, 但瑩雪卻感觸到了.

"我知道後果. "瑩雪聲音不大卻清晰有力.

"你知道什麼叫始亂終棄? " 紀林的話越來越沉, 平靜中掩不住幾許激憤.

"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必須完成作業, "瑩雪長嘆了一口氣, 輕言道: "目前為止, 我什麼都不要想. "

"你什麼都不要想, 你不是期末後還要跟我談嗎? " 紀林開始衝動了: "看來你早就想好了, 還好意思說不想, 你自以為聰明絕頂有錦囊妙計, 幹得滴水不漏, 到時候可別聰明反被聰明誤, 竹籃打水一場空. 唉, 瑩雪, 我看你的眼睛也不近視啊, 怎麼看人也......"

"夠了, 紀林! " 瑩雪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我走! "

"別急, 別急, " 紀林冷笑道: "我可沒有趕你走. 不過呢, 這個家早就是名存實亡了, 你住在這兒和不住在這兒我們夫妻之間又有什麼差別, 你說...... "

"等我考完了再說, 好不好. " 她幾乎是在乞求他, 她的心思又回到那些還沒有結果的程序上, 頓時亂愁如織, 織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套子把她罩在了裡面.

"那好吧! " 他起身向門口衝去, 忽然又扭頭看她, "瑩雪! " 他咬牙切齒地喊, 卻欲言又止, "算了吧, " 他沉重地擺了擺手: "等你考完後再說!"

門"砰"的一聲重重地關了過來, 把他關出了她的視線.

"我該怎麼辦? " 她抱着頭, 十指深深插入頭髮中. 昏亂黑無邊的思潮中, 失望和悲哀一點點吞噬了她, 但她卻不甘心地掙扎着, 恍然看到一盞搖晃的明燈, 在黑暗中提醒她: 完成作業, 完成作業!

她重新收拾好了書本, 連晚飯也沒有吃, 又踏上了去LAB的路, 一步步朝前邁去, 冬風帶着刺骨的寒意肆無忌憚地撲在她的身上, 她的面頰上, 但她麻木了, 已經沒有寒冷的感覺.

站在大樓的電梯裡, 就只有她孤獨一人, 她本能地按下了5. 電梯在三樓的時候停了下來, 奇怪的是外面卻沒有人. 她鬼使神差地跨了出來, 被一種飄渺的意識牽引着, 向宋雲青的辦公室快步走去.

"我恨你, 宋雲青! 我恨透了你, " 她在心中憤恨地吶喊, 麻木過後, 渾身上下是一片深深的痛楚, "我不是你玩弄的花瓶, 不是你調味的佐料, 你這個花花公子, 你和你的銀練蛇快樂去吧, 你為什麼要欺騙我? "

宋雲青的辦公室已在眼前, 她有一種想狠狠捶門的衝動.

"我在幹什麼? " 她猛然問自己: " 我是在自取其辱! 他給我過承諾嗎? 對我提出過要求嗎? " 瑩雪凝佇長思: "是的, 記得上個月的那次見面, 他再也沒說過要娶我, 原來......可是無論怎樣, 他都應該對我明說啊, 雲青, 你明知我愛你, 怎麼也不該這樣欺負我......" 想着想着, 她心灰意冷, 正準備抽身離去.

"瑩雪, 你在找我嗎? " 背後的一個聲音令她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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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離不棄
何去何從(60)

"我沒有找你, 宋雲青! " 她咬着牙齒, 掉過頭去, 怒視着他, 她眼睛裡的沉重和絕望, 像劍一樣朝他刺來.

"你的臉色太難看了, 瑩雪, " 她慘白憔悴的一張臉嚇壞了他, 顧不得問她其它問題, 走上前去擁住了她的雙肩: "走, 我陪你去趟醫院, 你一定生病了."

"我才沒有病! " 她狠狠地, 用盡全身的力氣甩開他擁過來的雙臂, 憤恨地低喊道: "離我遠一點, 少碰我, 別把你的愛滋病病毒傳給了我! "

"你發瘋啊, 吃錯了藥,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 " 宋雲青震撼了, 也憤怒了, 兩對仇恨的雙眸在彼此對視着, 抗爭着, 瑩雪首先忍不住了, 她垂下眼帘, 流淚了.

"告訴我, 瑩雪, 到底出了什麼事? " 宋雲青的口氣低緩了, 但他仍然站在原地沒動.

"你自己干的美事還好意思要我來複述一遍嗎?" 瑩雪抬起淚眼, 又朝後退了半步, 艱難地說: "求你別打擾我了, 我還有作業沒有完成. " 說完轉身就朝電梯跑去.

"請先慢一步, " 宋雲青喝住了她: "我確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是不是美國之音又在造我的謠, 別人怎麼說我都無所謂, 但你還不了解我嗎? "

"除非這世上的人全都是瞎子, 我才相信是美國之音在造謠. " 瑩雪背對着他, 頭也沒有回.

"我更不明白了, 請你解釋清楚! " 他一下子衝到她的面前, 雙目象一把閃爍寒光的利刀逼迫着她.

"我才沒有精力去解釋這類無聊, 浪費我的時間! " 她微仰起頭, 冷笑道: "馬上就要考試了, 我還得去完成我的功課. "

"你功課還行嗎? " 他忙問: "我一直都在擔心你的作業, 特別是MFC的作業, 我昨天已經聽好多人在議論, 說是特別難, 我正準備把東西放在辦公室後就去LAB看你, 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了你. "

"我的功課不用你瞎操心! " 瑩雪憤激惱恨, 每一句話都染上了火藥味: " 我知道你聰明蓋世, 我蠢笨如牛好了, 你別以為我曾經問過你一次, 就事事都要求你, 我告你一句大實話, " 她停了一停, 雙目怒視, 牙關緊咬: "我寧可被 F 了, 被學校下課了, 被移民局趕回中國了, 也絕不向你求助! "

"你真的瘋了! " 怒火也在他的眸子裡熊熊燃燒起來.

這一次, 瑩雪再沒有回頭, 徑直朝電梯衝去.

五樓的大LAB里幾乎坐滿了人, 都是準備熬夜苦幹的老印和老中. 有一小群中國人坐在一角竊竊私語, 瑩雪明白這是一部份國人的習慣, 凡是遇到有難題, 莫不相互討論, 拿出集體的智慧來, 你幫我助, 共度難關. 瑩雪很少去參加這樣的討論, 遇到問題, 她總愛獨自思考, 眾人的七嘴八舌反而會攪亂她的思路. 當她經過那群人時, 議論聲嘎然而止, 花眼鏡抬起頭來, 訕訕地朝她一笑: "你也來趕作業吧? "

"嗯." 瑩雪點了點頭, 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

"你那麼聰明, 不該沒完成吧? " 大張偉的目光一直在瑩雪的臉上下搜尋, 仿佛會挖出些金子來.

"我又不是超人, 你怎麼認為我就完成了. " 瑩雪淡然一笑, 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從書中抽出DISK塞入機器內, 再也不願理睬那些無聊的提問, 曖昧的笑容.

她專心致志, 用盡腦力, 卻無法讓程序運轉起來, 思維稍一鬆懈便有了雜念, 那份無奈的苦楚慢慢地瀰漫了她的全身全心, 緊接着她又感到飢腸轆轆, 全身乏力. "現在就是一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也寫不出來. " 她的思想一點點在崩潰, 而時間一點點在流走.

"下不出來就是下不出來, 熬到天亮也下不出雞蛋. " 花眼鏡在一旁罵罵咧咧地抱怨: "現在不僅公雞下不出蛋來, 就是把我變成一隻母雞一樣的也逼不出來. "

真是苦中作樂, 周圍已經有人笑出聲來, 瑩雪眼前突然一亮, 心想: " 既然我都做不出來, 想必也有大部份人做不出來, 教授一定會手下留情, 我又何苦熬得個心神俱碎, 大不了保不住A, 拿個B+或B也差不多了......" 這麼一想, 心情反而輕鬆了不少. 她鼠標一移, 乾脆上網查看新聞和笑話, 暫時放鬆一下繃得快斷的神經, 又去室外的SOLD MACHINE 投幣買了個SANDWICH.

十一點左右的時候, 她離開了LAB. 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心事重重: 回家, 回家, 我還能回家嗎? 要說這個家, 早就明存實亡, 我和紀林已經心知肚明, 那還算個什麼家? 我所有的感情都給了雲青, 可到頭來卻是虛夢一場. 偌大的世界, 竟然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我又該何去何從......

可是除了那個家, 她又有何處可去? 她萬般無奈地用鑰匙開了家門, 不知道是歸來, 還是應該離去.

"瑩雪, 你回家了? " 魯明陽正坐在沙發上, 同紀林交頭接耳, 看瑩雪進屋, 他忙站起身來, 訕訕地說: "時間不早了, 我也該回家了. "

"你這麼晚回來作業該完成了吧? " 紀林把雙手交挽在胸前, 後背一動不動地膠在沙發上, 兩隻眼睛凝神聚精地研究她, 像研究一本深奧的大書.

"沒有完成. " 她的頭微微一低, 把手上的書"啪"的一聲擱在飯桌上.

"你真的沒完成嗎? 別謙虛了. " 紀林的聲音平平靜靜, 不溫不火, 瑩雪卻聽出了酸辣苦麻.

"聽你的意思, 完成了一份作業就該驕傲? " 瑩雪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我該走了, 我該走了. " 仿佛已經聞到戰火的硝煙, 魯明陽想退了.

"你今晚在跟紀林在討論作業吧? " 瑩雪笑着問魯明陽.

"沒有, 沒有. "魯明陽老實地回答.

"那不就是為不久的考試出謀劃策, 或是交流信息什麼的? 我想依你哥倆的智慧, 今晚的收穫一定不小. "

"哪裡, 哪裡, 我......我真的得走了, 都快十二點了, 否則又要被ROOMMATE罵. " 魯明陽慌慌忙忙奔到門邊, 開門離去, 想避了這是非之地.

"魯明陽, 你真是糊塗, 你是房東, 回家再晚ROOMMATE也不可能罵你啊! " 瑩雪人在室內, 但聲音卻追了出去, 貼在了他的耳邊, 甩也甩不掉.

"瑩雪, 看不出來啊, 你相當厲害! " 紀林依然坐在沙發上, 表情未變: "我一直小看了你, 所有的人都小看了你, 你這才是大智若愚. "

"你真認為我有大智慧嗎? 紀林, 你的眼光......" 瑩雪表面在笑, 心裡卻在流淚, 她深吸了一口氣, 無力地說: "都別說了, 等我把作業做完了, 考試應付完了再談. "

"我不相信你沒完成作業, 你少在我面前裝小可憐! " 紀林忍無可忍, 激憤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高聲說: "這世上沒有一件事難得倒你, 你各方面的才華都卓越出眾, 無所不能. 你非要逼我點明嗎? 他是誰? 他怎麼可能對你見死不救? 別裝了, 求求你, 省得讓我噁心! "

瑩雪靜靜地看着他, 呆了, 滯了, 嘴唇費勁地張了張, 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她低下頭又抬起頭, 拼了全力, 猛然站起身來, 朝壁櫃衝去, 打開門, 取出自己的箱子......

"你要去哪兒? " 紀林大聲喝住她: "你這樣深更半夜的, 外邊的天又這麼冷. "他跑過去, 用力奪過她手中的箱子, 她撲過來搶, 他扔下箱子突然把她抱入懷中, 用變了調的聲音朝她低喊道: "我不相信美國之音, 瑩雪, 我寧可相信你一人, 今晚肖雲也來過電話......"

"肖雲來過電話? " 她微微一怔. "她說, 她也聽了一些外面的傳言, 她提醒我千萬不要信進去, 傷了你的心, 因為你又漂亮又聰明, 肯定有人嫉妒你編你的謠言. 瑩雪, 你告訴我, 外面的傳言全是無中生有." "紀林......" 她扭過頭, 推開了他.

她沒有說下去, 只是淒涼無助地看他, 十二點了, 又是新的一天, 房間內的鐘聲響了, 渾厚而沉悶, 每一下, 都深深地敲打在他們的靈魂深處.

"這麼說來......這些全都是真的......我......我絕對不能原諒你...... " 他蒼白着臉, 嘴唇緊閉, 渾身像散了架似的重新坐回了沙發. 他相信了, 相信了魯明陽帶給他的綜合匯編消息:

花眼鏡雖然熱愛大眾傳播, 但他豐富的想象力也不是空穴來風. 他是在空閒無聊時瞎逛學校各系的網頁, 無意間闖進了戲劇系, 在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居然發現了宋雲青的大名, "原來他是戲劇系網頁的始作俑者. " 他歪頭閉眼尋思道: "他怎麼從來沒提過. " "慢着! " 須臾間他思接千載, 視通萬里, 記憶中任何蛛絲馬跡, 無不牽動了他每一處敏銳的感觸. "高瑩雪憑什麼在戲劇系找到了資助? 她為什麼幾次深夜從宋雲青的車上走出來? 她沒有計算機專業的背景為什麼學得又快又好? " 哈, 哈, 哈! 幾個"為什麼"一問, 答案還用尋尋覓覓嗎?

另一條可靠的消息來自黃櫻子. 黃櫻子的兩個ROOMMATE -- 美子和ALICE, 在一天下午練操健身歸來, 親眼看見二人相依而立站在戲劇系大樓的過道上. "你可看清楚了, 是她嗎? " 初一聽這個消息, 黃櫻子吃驚極了, 如果說ALICE酒喝多了, 兩眼昏花看錯了人, 但美子卻是清醒的. "我看清了, 是她. " 美子置信地說: " 你那個漂亮朋友, 今年春節還和她先生來我們家吃過飯, 但她身邊的男人絕對不是她先生. " "那男人是誰? "黃櫻子納罕驚問, 美子說不知道, ALICE一旁笑着補充: "我覺得那男人雖然不如她先生漂亮, 但男性味道十足, 絕對比她先生有魅力. "黃櫻子霎時間心明眼亮, 她明白他是誰了, 那個男人, 她不是也在戲劇系巧遇過他嗎? 世界上會有那麼多的"巧"偏偏都被她撞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