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荷蘭的海牙,我見過這幅畫的真跡。本來去歐洲開會,順路去了阿姆斯特丹,逛博物館很過癮。美中不足的是,維米爾有兩幅傑作不在阿姆斯特丹,而在海牙。從阿姆斯特丹去海牙要坐一個小時火車,我們時間緊,咬咬牙冒着錯過航班的危險才上了車。
我記得那天的許多細節。展廳門外掛着幅小畫《金雀》是法布里迪烏斯的作品。他和維米爾一樣是德爾夫特人,有人說是維米爾的老師。可愛的金雀站在一道橫槓上,像迎接前來看畫的遠客。

展廳沒有多少人,進門正前方就看見那幅大畫《德爾夫特一瞥》,上方大塊的天空,下方大塊的水面,水天之間的房子和其他細節讓人忍不住想湊近細看。沒等我挪動腳步,有人拽我的袖子,我才發現左側掛着《戴珍珠耳墜的女孩》。拽我袖子的人,因為事先跟她說過要去看什麼,她認出了這幅畫,很震撼,站在那裡不動。我想跟她講這位荷蘭姑娘的四分之三側身像有什麼特別的,她束髮的頭巾跟她鮮紅的嘴唇產生了怎樣的對比,或者,那隻超大的珍珠耳墜,之所以發出誘人的光芒,全在畫家筆下的一點白顏料。但那人年紀小,聽了也只會似懂非懂地點頭,所以作罷。
我們走到《德爾夫特一瞥》前面。天上的雲、水上的船、還有各種顏色的牆面越來越清晰。我注意到岸邊兩個站着聊天的女人。這應該是清晨?水面如此寧靜,別說德爾夫特,世上任何一個港口、碼頭都不可能有。

維米爾的畫,看似描述現實,時常含有寓意。《德爾夫特一瞥》用寫實的手法創造了歷史上從沒有過的靜謐。這不是現實,這是畫家心中的天堂。
維米爾生活在荷蘭黃金時代,鬱金香熱過去未久,德爾夫特的日子肯定跟當今許多大城市一樣紛亂,沒有一刻寧時。畫家專注作畫,生計推給妻子。兩人生了很多孩子,雖然不愁找不到模特,大大小小的孩子圍着畫架打轉肯定不是最佳的工作環境。真正的安寧只存在兩處:要麼是去世之後,要麼是畫作之中。他都找到了。
維米爾去世於1675年。之前家道衰落,用畫抵押,換過麵包。德爾夫特的麵包師是藝術史上頂級的富豪,家裡掛了不止一幅維米爾的傑作,雖然當年這位麵包師並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