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看日本報紙,談到大學教授的種種怪異,不由得想起往事。
留學日本前,憑想象,俺對日本人的敬業精神還是蠻肯定的。但後
來生活時間長了,這種印象慢慢就淡化了。隨之而來的是一些負面
的東西。
進了國立大學遇上幾個教授。
指導教官宇野先生,四十三歲當了學部長(相當於學院院長),屬
於大教授,接近學閥地位。卡耐基梅隆的博士。宇野先生學問上拿
得起,治學嚴謹,要求較高。對學生的論文數量和質量有明確要求。
生活上,每年邀請俺去他家做兩次客,不多不少就兩次。先生說了,
文部省每年給帶國費留學生的教授兩萬日元的招待費,他就用在我
身上。讓我安心赴宴,不用帶禮物,是文部省請我,他自己不花錢。
宇野夫人對我不錯,給了很多照顧。先生的一雙兒女跟俺也能一起
玩玩。對宇野先生一家的印象一直不錯。
助教授(副教授)中原,大阪人,紐約大學的博士,時年三十八歲。
是宇野先生的副教授。按宇野先生的說法,中原上進心不強。當着
我們這些學生的面,宇野先生經常嚴厲訓斥中谷,弄得我們很不安。
但從沒見過宇野先生訓過留學生。俺是他帶的第一個中國留學生,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三位:清華、人大和西安交大的。中原比較貪玩,
俺在日本只上過一次爬親擴(日式老虎機)就是拜他所賜。第一次
滑雪跟着他,第一次打高爾夫跟着他,第一次喝花酒也是跟着他。
臨畢業時,俺告訴中原,他是我的社會學教授。
中原的專業是彩色圖像自動識別。試驗裝置是兩台CCD攝像機模仿人
眼,錄取數據後傳給UNIX進行計算識別。攝像機和UNIX SERVER間的
A/D轉換接口是我們自己做的。照理中原應該提出設計,至少應該提
供相關文獻,訂購模塊,指導學生研製的。可中原甩手大掌柜,一
星期能見他三次就不錯了。第一次A/D接口我們做砸了,宇野先生雖
然沒說什麼,但看得出很惱火。第二天中原大概挨了罵,跑來問我,
你怎麼沒先告訴我?我這個冤吶。“上哪兒找你去?”
現在中原也是大教授了,看樣子混得不錯,轉眼該退休了。
教授鈴木,教算法理論的,主攻語音識別。俺最不待見的教官。上課
永遠遲到,少則十分鐘,多則半小時,經常讓我們等到最後也不露臉,
連個說明都沒有。俺氣不過,太不把學生當人了,一氣告到大學院
(研究生院),最後也沒啥結果。難得聽他上次課,聲音跟蚊子似的
嘟嘟囔囔不知道念得啥經。唯一的優點是給學分很痛快。一起開研討
會,我是宇野研的大前輩(整個研究室最高年級的學生),每次學生
部分都是我代表,他老提問可又聽不清聽不懂他問什麼。幾次下來我
自信都沒了,就找宇野先生訴苦。宇野先生說,鈴木先生就那樣,聽
不懂讓中原君給你解釋。中原解釋了幾次,他也鬧不明白鈴木到底想
問什麼,後來乾脆他倆掐了起來,俺在一邊當看客。我是學部機房的
system administrator助理,每個月都要給鈴木reset password還要
給他restore莫名其妙刪掉的文件,不知道他暈暈乎乎地整天想些啥,
老也記不住暗碼。
教授荒川,混混,永遠風風火火但又特講義氣。整個學部他最會弄錢,
開的party也最多。他的研究室里永遠有女學生,還都有幾分姿色。
後來因為女學生的問題他離開了大學,被調到邊遠地方的學校去了。
第一感覺挺不錯的,熱情有感染力。時間長了,覺得荒川是個商人。
他給幾乎所有的學生都介紹過打工的地方。給俺介紹過三菱重工、川
島重工、住友商事。不是你找他,而是他找你。據他的助手說,荒川
當助教授的時候很努力的。言下之意,當上教授後荒川開始混了。教
官室的門永遠是關着的,那時候E-mail不發達,門上貼滿了留言條子。
我選了他的計算數學,上過不到十次課就拿了學分。宇野先生也清楚:
這個學分得來很容易吧?那是,不費吹灰之力。
工作以後在一次學會上碰到荒川,那時他已經出事了,看他略顯倦怠
生疏在講壇上瞎掰的樣子,心裡估摸着肯定是學生為他準備了幾個通
宵。
助教授南,時年三十五,看上去五十三。研究一般般,但看方向很準。
後來在雜誌上常看到他的文章。講學很不認真,從不備課,想哪兒講
哪兒。俺剛到日本上的第一門課就是他的。開始還以為發達國家的大
學就這麼先進,先進的讓俺摸不着頭腦。筆記沒法記,講課內容跟教
材完全沒關係,第一節課還以為進錯了教室。他住的教官宿舍離我們
留學生會館不遠,經常看見他帶夫人和孩子進進出出,這在日本算是
另類。他自己的文章其實不多,都是學生寫的,而署名他永遠排第一,
日本學生也不爭。我們宇野研和他的研究有交叉的部分,時常一起參
加各種學會。相處時間長了,覺得他除了課題選方向感覺很準外,其
余尤其是研究能力在我等之下。
國立大學的教授就是社會主義的鐵飯碗,一旦成了教授,基本失去了
奮鬥的動力,混也就順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