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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阿飛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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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 (2) zt
送交者: sleepingdog 2002年08月03日17:10:17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七」
  我們一直走的是直線,所以不可避免地要越過一些小丘、溪澗。路上,行人一直在幫助野山雀,他倆都累得夠嗆。也許正是這樣,才使得行人的體力過量消耗,才導致了意外的再次發生。
  那天中午,我們從一個小山澗底部往上爬時,行人沒能拉住野山雀,讓他摔下去了。開頭我們都沒在意,因為那並不高,最多只有一米多點,但是幾乎是同時,野山雀哭爹叫娘的慘叫聲傳來,我們頓時緊張起來,趕緊跳下去幫忙。
  野山雀倒在一片亂石中,嘴裡含糊不清地嚎叫着,滿臉涕泗縱橫。他的右腳扭向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明顯是腿骨完全折斷了。我最見不得這種場面,渾身上下頓時一陣酥軟。還是行人和浪跡天涯堅強,他們手忙腳亂地把野山雀的腳弄直,又用樹枝固定起來。中間行人不斷向野山雀道歉,但我想他肯定沒聽見,因為我們扳直他的腳時,他痛得幾乎昏了過去。
  野山雀痛苦地呻吟着,我們三個卻面對面地發呆。浪跡天涯臉色鐵青,一言不發,我想他和我一樣,都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中。如果我們了解野山雀的底細,就決不會和他一起出來,如果我們不是那麼意氣用事的話,如果我們能不計前嫌幫野山雀一把的話,一切也許都不會發生……可惜後悔起不到任何作用,該發生的還是都發生了,我們不僅仍然缺乏食物,而且還多了一個天大的累贅。
  後面的幾天是我所遇到過的最為艱苦的日子,我們徹底斷糧了。其實這情形是我出發前就設想過的,但是我當時想在綠色的森林裡總能夠找到食物,我們可以狩獵、還可以去找能食用的植物……我曾經幼稚地認為自己可以仗着一本《生存手冊》走遍天下,而那時我才知道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多麼樂觀、多麼愚蠢!沒有工具,沒有經驗,狩獵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們只能寄希望於尋找植物。可惜書上介紹的植物多半都不是亞洲的。儘管如此,我們還是找到和吃過一些植物,但那滋味也絕不是我們這些城市人所能忍受的,所有植物無一例外地苦澀和難以下咽,嘗過一兩次後我就發誓,即使是餓死都不會再去吃那些鬼東西了。
  而缺糧還不算最糟糕的,我們遇到的最大問題是缺水。以前我們誰也沒有想到過在森林裡還會有缺水的問題。
  水雖然在森林裡隨處可見,但都是一汪汪的死水,裡面充滿了細菌和寄生蟲,在人跡罕至的森林裡喝下這種水無異於自殺,所以我們只敢喝小溪里的活水。不幸的是小溪並不是隨時都有,有的時候我們會連續遇到幾條溪流,有時候又會一兩天都看不見一條。我們四個只剩下一隻水壺,即便是遇到可以飲用的水也帶不走多少。那時我才認識到我們是如此的缺乏經驗,假如我們把水壺這類重要物品隨身攜帶的話,另外三隻水壺本不會丟失,然而我們卻沒有。
  乾渴始終折磨着我們,為此我們想盡了一切辦法,每天清晨浪跡天涯和我都要四處去收集露水,這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發現小溪時,我們都會欣喜若狂地撲過去又喝又洗,但是終究我們是要離開的。每次離去時我們都把浪跡天涯的水壺裝得滿滿的,但大家都知道,裝得再滿也堅持不了多久。
  我們的消耗遠遠大於吸收,大家的身體虛弱得厲害。儘管我們自己都走不穩,但還得輪流去抬擔架。野山雀太重,我們走得跌跌撞撞,抬不了多久就必須換出一個人休息。前進的速度也因此而大受影響,每天最多只能走五六公里,還不到前幾天的十分之一。
  一切都令人絕望。
  浪跡天涯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他幾乎不怎麼說話了,而且他看着野山雀的眼神也變得越來越古怪,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野山雀的變化最大,他的臉上時刻帶着謙卑和討好的笑容,總想取悅我們。他從不隨便說話,也不主動要求喝水,即使是路上的顛簸碰了他的腳,他也強忍着痛不出聲。他似乎很怕得罪我們,大概是怕我們扔下他不管吧?
  這期間我們和行人發生了一次激烈的爭吵,原因是他背着我們把自己的壓縮餅乾分了一半給野山雀。這令我和浪跡天涯感到十分氣憤,認為要分也應該先分給我們。我們吵得聲嘶力竭,而且什麼樣的髒話都說出來了,之後,我們和行人陷入了冷戰。
  也許有很多人,尤其是我的親人和朋友們都不會相信,我會在短短的幾天時間裡變得這麼卑瑣,但事實就是那樣,我不再象平日那麼灑脫大方,我開始對抬擔架的輪換時間和次序,對水的分配這類事情斤斤計較。我雖然也不滿意自己的這種變化,但是我太累、太饑渴了,有的時候我簡直無法控制住自己。
                 
  「八」
  第七天下午。在我們的計劃中,這本應該是我們離開森林回家的時候,然而那時我們還在林子裡艱難地掙扎着,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該死的森林,絕望的氣氛籠罩着我們。
  雨終於停了,疲憊不堪的我們隨便找了個地方,打算在那裡過夜。浪跡天涯放下擔架就去找食物,行人出去找水,我留下來看護野山雀。
  不久,浪跡天涯捧着幾個翠綠的野果子回來,他告訴我不遠處還有很多這種果子。這真是天大的喜訊!已經餓得七葷八素的我頓時精神振奮,立刻沖了出去。果然,那裡有一片長得很茂盛的樹木,上面結滿了綠油油的果子。我爬上去就摘,手拿不了就脫下衣服裝。
  野果不大,很硬,象李子一樣,我想它一定會很可口。但是我還是不能完全放心,於是我停下來弄開一隻野果聞了一下,它的氣味不怎麼難聞,甚至還有一絲清香,我順勢把它的汁液塗在手臂上,又開始瘋狂地採摘起來。
  這是《生存手冊》上介紹的一種簡易鑑別法:首先切開未知毒性的植物嗅聞,如果沒有刺激性氣味,就可以將它的汁液塗在皮膚上,再無明顯反應,則可試吃微量植物,五六小時後仍然沒有反應才能食用。
  然而還沒到五分鐘,我的左臂就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抬手一看,整個手臂都紅腫了。當時我的心情真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就象是沙漠裡的迷途客,在快要渴死的時候猛然發現綠洲就在前方,連滾帶爬地撲過去卻發現那不過是海市蜃樓……我失望到了極點,整個身體仿佛一下失去了支撐。
  良久,我才沒精打采地往回走。滿地散落的毒果顯得是那樣得水靈,飽滿,我心裡一陣噁心,但我連把它們踩碎的力氣都沒有了。
  ……
  遠遠看到營地一片混亂,確切地說,只有行人一個人手忙腳亂。
  野山雀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嘔吐,行人在一邊替他拍背,又趁他嘔吐的間隙朝他嘴裡灌水,浪跡天涯抄着手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他們。
  我曾經專門與浪跡天涯討論過《生存手冊》,知道他對這本書也是爛熟的,所以我絲毫沒有擔心他們會中毒。然而,不該發生,不可能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上下打量浪跡天涯,他身上沒有一處紅腫。我猛然抬頭,瞪着浪跡天涯,他也正盯着我,他的目光依然銳利,帶着一絲理所當然和滿不在乎。
  實際上,我對這個快把我們拖垮了的野山雀已經沒有任何好感,對於他終於栽在自己的嘴上,我也只能感到遺憾。雖然我心裡覺得浪跡天涯的做法很不對,但我當時認為我們的這個團體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不值得再為野山雀弄得四分五裂。最終,我選擇了沉默。
  野山雀不停地吐,最後連膽汁都吐了出來。不久,他開始發燒,面色潮紅,不斷地胡言亂語。行人十分焦急,但也只能一遍遍地給他冷敷,這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夜裡,野山雀陷入了深度昏迷。
                 
  「九」
  第八天清晨,我和浪跡天涯一起出去採集露水。
  空氣清新的早晨對我來說也不再是好的開端,我反倒覺得每一個早晨都是惡夢的開始,我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悲觀。
  野山雀摔斷腿以來的幾天,我們頂多隻走了20公里,我感到自己的生理和心理承受力都已經到了極限,好象隨時都有倒斃在路邊的可能,然而還有30多公里坎坷的道路在等着我們。30公里,如果是公路,踩幾腳油門就到了,就算是走路也用不了幾小時,可是對於我們來說,那段路起碼得走五天,五天后我還活着嗎?巨大的生存危機使得我腦子裡邪惡的念頭一個接一個。對於自己的這種變化,我既沮喪又無能為力,也許魔鬼已經悄悄地占據了我的心靈。
  我拖着沉重的腳步走着,身邊的浪跡天涯也顯得心事重重。一天前發生的事讓我對他產生了新的看法,具體的我也說不清,反正他總不會是什麼善男信女吧?
  “花烏鴉,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浪跡天涯一邊問,一邊亂搖着一棵小樹,任由樹葉上的露珠灑落在自己的身上。
  我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直截了當地問我,但我也沒感到特別意外,回答道:“不好說。”“如果我告訴你昨天我沒有給野山雀吃那果子,你相信麼?”我一楞,心想這個可能性倒是很大的。
  “我的確沒有叫他吃,昨天我把果子拿回營地,放下後就出去找水了,等我回來才發現野山雀已經那樣了。”浪跡天涯漫不經心地說。
  儘管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我也只能相信一半,事實究竟是怎麼樣的只有老天才知道。不過,我還是寧願相信他的這種說法,我早就覺得,野山雀遲早要栽在自己的那張臭嘴上,於是我說:“真對不起,昨天我還以為是你讓他吃的呢。”浪跡天涯淡淡地笑了一下,說:“其實我心裡倒還真這麼想過,哎!如果換了是你,你會怎麼辦?”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我措手不及,我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義正辭嚴地說我絕對不會?可是幾分鐘前我還在設想,如果野山雀就這麼毒發身亡,或者憑空消失就好了,那我們就可以輕裝前進,或許還能走出去……但是我也不能說我會,畢竟我只是在心裡設想,況且我還得給自己留點臉面。
  浪跡天涯一直在很仔細地揣摩着我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了我心裡的想法,我儘量不流露出任何表情,但還是發現他最終表現出成竹在胸,一切都盡在掌握的神情,這使我很惱火,所幸前面出現的小溪適時地中斷了我們的交談。
                 
  「十」
  下午,我們跌跌撞撞地來到了第二條河邊,渾濁的河水象脫韁之馬一樣奔流而下,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狹窄的河面上湧起一個個的漩渦。我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但浪跡天涯似乎並不在意,他把擔架一扔就撲倒在地上睡起覺來。擔架上的野山雀一骨碌滾落在地,一頭撞在塊石頭上,額頭上馬上鼓了一個大包。抬前面的行人一個踉蹌,險些摔倒。當他發現是怎麼回事後,頓時呼地挺直身子,臉漲得通紅,他緊握青筋暴起的拳頭,怒視着正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浪跡天涯,但看得出,他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對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漠不關心,連續四天沒有吃任何東西,我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力氣,當時唯一想做的就是趕快睡覺,也只有睡着了才能忘記飢餓和疲乏。
  醒來後看看四周,浪跡天涯坐在一旁,正望着河水出神。我坐起來,發現自己的肚子仍然很空,但沒有絲毫餓的感覺,我的精神稍微好了點。這時行人過來催促我們準備過河,浪跡天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沒有動彈。我心裡隱隱約約感覺到會發生點什麼事,也坐着沒有動。行人很敏感,他來回看看我們,最後面向着我們坐了下來。
  我們三個就那麼坐着,用探索的目光互相研究着,都沒有說話。最後,還是浪跡天涯首先打破了沉默。
  “先不討論怎麼過河的問題,剛才我算了一下,剩下的路大概有30公里,不算遠。但是以我們現在的速度,卻要走五到六天,”他說,“到現在為止,我們已經有整整四天沒吃東西,再也不可能堅持那麼長的時間。”我已經猜到了他想說什麼,側頭看看野山雀,他就躺在不遠處的擔架里,雙目緊閉,顯然還處於昏迷中。我知道此時他什麼也聽不見,但我的呼吸還是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
  浪跡天涯接着說,“但是如果沒有負重的話,依我們現在的身體狀況,一天大約能走十多公里,也就是說兩天多時間我們就可以走出去。”他的話條理分明,語氣中沒帶任何感情色彩。
  雖然我曾多次希望野山雀自動消失或者死掉,但那終歸是壓抑在自己心底的一個齷齪的想法而已。現在野山雀還活着,還躺在一邊!而我們卻堂而皇之地討論着是否拋棄他。浪跡天涯甚至沒有提及他的名字,僅僅使用了“負重”這個詞。
  “不行!我們絕不能拋棄同伴,不管是在哪種情況下。”行人小聲但又很堅決地說。
  “我同意!我也有過和你一樣的想法,所以這些天我一直在堅持着。但是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度的,我們總得面對現實吧?你看看現在的情況,帶着他我們根本出不去。”浪跡天涯一指旁邊的河,河水怒濤奔騰,“看這條河!比上條河寬了多少?急了多少?別說帶他出去,我們自己過去都成問題!”“這是你的藉口吧?我們都會游泳,剛才我已經想好了,我們可以用木筏把野山雀漂過去!”行人一下激動起來,“現在野山雀有傷,又中了毒,扔下他他怎麼辦?如果是你受了傷,你希望我們扔下你嗎?!”浪跡天涯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激昂起來,就象在演說,“我不會因為個人的利益而影響集體,我拿得出壯士斷腕的氣魄!如果影響集體的人是我,我也能犧牲掉自己。”馬上,他又換成推心置腹的口氣,“況且,我們也不是要真正扔下野山雀,一出林子,我們可以馬上帶人再回來接他啊。”……
  浪跡天涯能言善辯,行人根本無法駁倒他,於是他把無奈的目光轉向我,問道:“花烏鴉,你的意見呢?”“對!我們各占一票,就看花烏鴉的意見了。”浪跡天涯立即附和道。
  那真是一個艱難的選擇。我知道,如果丟下野山雀,就算我們能回來救他,他生還的機率還是等於零,雖然我很討厭這個胖子,但那畢竟是個活生生的人啊!
  “花烏鴉,我知道你很為難,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你必須得做出選擇,”浪跡天涯對我說,見我仍然舉棋不定,他又補充道,“如果你不能正確決定,我們只能一齊死在這裡。”想到死,我有些不寒而慄。幾天前,我曾與死神擦肩而過,人在最後時刻的那種絕望和恐懼在我心裡留下了巨大的陰影,我還發現自己並不象幻想中那麼勇敢無畏。我害怕死,也不想這樣死掉,我有親人朋友,有不錯的工作,我還有大把的將來……終於我心一橫,低聲着對行人說,“你……和我們一塊走吧。”行人眼裡期待的光芒一下子暗淡下來。
                 
  「十一」
  收拾行裝準備出發時,行人在一直在旁邊默默地注視着我們,他決定留下來陪伴野山雀。我們反覆地勸說,幾乎磨破了嘴皮,得到的始終是一個堅決的“不”字。
  其實我們並沒有什麼可收拾的,無非是勒緊皮帶,系好鞋帶之類,但我們一直磨蹭着,拖延着,希望行人能改變主意。最後,我們徹底失望了。
  “那你怎麼辦?”臨走時我忍不住問行人。
  “我等水退下去再想辦法,只要不放棄,總會有機會的。”他堅決地說。
  那一刻,我感到在他的面前自己就象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我無法找到適合的文字來形容當時的場面。以前我看到文學作品中對這種場面的描寫時,心裡都頗不以為然,覺得俗,特俗,而輪到我來描述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語言是那麼貧瘠,文字是那麼蒼白無力。
  不知道是幻覺還是心理作用,我甚至看見行人全身仿佛都罩在聖潔的光圈裡。強烈的對比使我們的內心完全失去了平衡,同時生出巨大的失落感。
  一貫爭強好勝的浪跡天涯顯然不習慣處於這種劣勢,他悻悻地說:“那你還需要我們回來找你麼?”行人的表情象頓時雕塑一樣凝固了。
  良久,我看見他眼框裡慢慢湧出晶瑩的淚花,那一定是傷心到極點的淚水。他飽含着熱淚,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們,仿佛盯着兩個素不相識的人。
  他的眼睛裡透出失望,那是對他曾經看做兄弟的人的失望,是對我們心靈的骯髒和人性的徹底泯滅的失望!
  即使是我們做出了那樣的選擇,他也能夠理解。他是善良的,他始終認為世界是美好的,每個人的內心其實也是善良的。然而我們卻殘忍地在他的心口上戳了一刀。
  當一個人的希望完全破滅時,他的心裡會是怎樣的痛?
  那時我覺得用盡世上最惡毒的詞彙來形容我們都不過分,我們慌亂地躲避着他的目光,甚至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我們無地自容,更無法面對他,只能落荒而逃。
                 
  「十二」
  該死的雨又下起來。
  我們泅渡過河,象喪家之犬一樣倉惶奔竄。那是厄夢一樣的路途,飢餓,乾渴,四肢極度疲憊,身體虛弱到了極點,最可怕的是我的內心如同荒漠般空虛。
  我倆沒日沒夜地走着,最後,我們幾乎是爬出了森林。遠遠看見一個山民向我們走來,我心裡一陣輕鬆,緊跟着失去了知覺。
  ……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浪跡天涯已不知去向。
  儘管當地沒有專門從事營救的機構,但是他們還是很快組織了一支由一百多名當地群眾組成的搜索隊,冒雨進入森林進行地毯式搜索。一周時間過去了,搜索隊沿着我們的來路仔細地搜索到那條小河,沒有任何跡象表明行人和野山雀過了河。隊長告訴我:那條河的水位仍然很高,行人帶着野山雀根本無法過河,他們唯一的選擇只能是沿着河朝下遊走,但是起碼得走一兩個月才能走去。他倆沒有食品,一個極度疲憊,另一個完全沒有行動能力,以那種狀況想走出森林是根本不可能的。
  這個事實將對我的一生產生巨大的影響,我不願也不能接受它,所以我還是固執地等候着。搜索隊繼續沿着河的兩岸向下搜索,又過了一周,還是沒有任何消息。他倆什麼也沒留下,就這麼消失了。
  那時我開始相信這世上有奇蹟的存在,回城後我反覆撥打行人和野山雀的電話,儘管我再也沒有臉面對他們,但是我還是希望能聽到他們的聲音,確定他們還活着。然而,他們的手機永遠處於關機狀態。
  最後的一線希望也破滅了!我想,他們真的回不來了。
  通過移動公司的朋友查到了行人的地址。連續幾天,我一直在他家附近徘徊。那些天總有一對中年夫婦頻繁出入,他們顯得很憔悴,神情中顯露出焦急和擔憂,也許是他們就是行人的父母吧。
  對於行人的父母來說,自己的兒子發生了什麼事,是生是死?他們一無所知,他們唯一知道的是兒子帶着行囊外出,然後一去不歸。
  我很想做點什麼,我覺得自己有義務告訴他們事實的真相,然後跪在他們面前,向他們懺悔,盡一切可能去補償他們。但我始終猶豫着,心亂如麻。
  我時時刻刻都沉浸在內疚和悔恨中,白天我總是精神恍惚,夜裡不斷地做着噩夢,我的心裡象是始終壓着一塊千斤巨石,不能有片刻輕鬆。我很痛苦,但又不敢找人傾訴,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鬱積在我的內心深處。
  除了這件事的另一當事人浪跡天涯,我想不出還有誰能夠和我交流這件事的感受。我想他現在大概也很不好受,和他聊聊或許能有一些共鳴和鼓勵,或許能有勇氣去面對行人和野山雀的親人們,或許能讓自己的心靈得到安寧。
  撥通了浪跡天涯的手機,IT精英正在開會。聽出是我,他似乎感到很突然,但他還是立刻鎮定下來,“那是我們當時的唯一選擇,對個人來說,也是最正確的選擇,我不認為有什麼錯……”我不耐煩地打斷他,告訴他行人和野山雀不可能活着回來了。他略微遲疑了一下,繼續說“我們能活着回來也很不容易,所以得好好地生活下去啊!我承認我們的選擇傷害了其他人,但是凡事總得朝前看,總不能永遠耿耿於懷,背一輩子心理上和經濟上的包袱吧?聽我的,當這事沒發生,忘了它吧……”我心底突然湧起一陣莫名的火氣,歇斯底里地破口大罵“你這個王八蛋!”電話那邊喋喋不休的聲音嘎然而止,良久的沉默後,聽筒里傳來一個平靜的聲音,“你也一樣。”……
                 
  「後」
  漫無目的地穿行在人流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的心卻飛回那片遙遠的森林,森林仍舊美麗、靜寂,那裡長眠着兩個年輕的生命,我甚至能聽到他們發出的嘆息聲。
  那是我心靈的一次穿越,之後我發現,我的心是殘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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