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收到大眼睛貓的信，好久沒和她聯繫了，字字句句還是象從前那麼親切,就感覺她好象是活潑的鄰家小妹,每天笑眯眯地隔着陽台問聲好。雖然遠隔千里，又素未謀面，但文字經常把人的距離一下子拉得很近，仿佛天涯只是咫尺。

初中的時候家裡還沒電話，漫長的暑假大家都熱衷寫信。初二那年的夏天炎熱又漫長，那時候我經常穿一條洗得柔軟發白的泡泡紗連衣裙，每天下午去一次圖書館翻翻雜誌，黃昏時回來以後開信箱，如果看見有信躺在裡面，會覺得空氣里都充滿喜悅的芬芳。KIDDO寫一手娟秀的小字，俏皮的話語在顏色淡雅的信紙鋪陳開來。事隔多年以後無意中翻出這堆信札，重溫一下年少時的生活，那些紙頁已有些許泛黃，卻是清純依然。

那時喜歡各種淡雅的花哨的漂亮信封和信紙，郵票的貼法也很有講究。現在我只依稀記得倒過來的意思好象是I MISS YOU，是Ada經常使用的貼法。高中三年，她的座位不是在我前面就是後面，經常上課時，她就回頭扔過來一張小紙片，說幾句悄悄話。後來她去了北京上學，隔三岔五會收到她從北京寄來的信，訴說大學生活的所有新鮮和快樂，還有各種煩惱和茫然。

現在Ada遠在中東，音訊少了好多，只是偶爾，信箱裡會突然跳出一封她的EMAIL。她如今的生活是中學時代的我們無從想象的，甚至具有某種童話色彩，而她的信中還是經常充滿迷惘和焦慮。1992年穿着鵝黃色薄絨衫笑語嫣然的小女孩，和2002年隨心所欲在歐洲跑來跑去的碩士生，其間究竟有多少距離和落差？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似乎一切都已經改變，可是在某種意義上，我們依然沒有長大。

還是大一的時候在古籍書店買過一本《秋水軒尺牘》，傾心於古人令人低徊的心情詞采。那些幽香深蘊的文字，讀來寂寞而悠遠，每一種最細微的情感，都被不動聲色地放大，品味到最深。而現代社會的節奏和壓力已經不容許我們有這樣的閒情雅興，即使有時間，也沒有心情,我們寧可煲電話粥，或發一封隻言片語的EMAIL，總之圖個簡單快捷。每個人都行色勿勿，我們可以向誰訴說，又有誰願意傾聽？

有時會收到讀者認真的長信，除了除了感動，還有感慨。為什麼大家願意對着一個陌生人吐露心事與悵惘？不知從什麼時候，我們開始變得患得患失，習慣用機械的微笑掩飾心裡的紛亂，小心地看管和保護自己，不想讓自己的心事被人一覽無遺。只有面對着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才不會有心理負擔。

我們都已經不再是小女孩，無論說什麼話都不必考慮會有什麼後果。溝通越來越難，誤解越來越多，我們經常在不停的訴說中失語。很多想說的話，當着面卻會無從表達，只有落入文字，才感覺熨帖和安心。不知究竟是在日常中，還是在文字裡，我們隱藏了自己。

單純美好的時光總是一晃而過，在畢業後的幾年間，不覺間變成了一個自己都快不認得的自己，習慣了視不同場合，戴上各種各樣的面具，有時言不由衷，有時強作歡顏。麻木的快樂，好過痛苦的清醒。只有沉入文字中，面對自己時，才會意識到自己的敏感和脆弱。

在那些疲憊而失落的時刻，我願意躲在一個安靜的角落寫一封長長的信，讓文字填滿所有寂寞的縫隙。縱然紙短情長，筆下虛幻，有些話即使信里什麼都沒說，我想有緣的人也一定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