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個城市沒有知心朋友。我擔心跟周圍的同事朋友講了我的過去,會對生活,
特別是對孩子有影響。跟你們說,心理上的負擔要輕一些
我和林杉是大學同班同學,80年代初考入西南某省大學的外文系。他是本省的
考生,我從山東來。雖然我們從南北兩個方向來,巧的是我們在同一天同一時刻
報到,一前一後。他一見我填的表,用標準的普通話說:“喲,山東老鄉!”而
我老家就是那個省的,這一下就拉近了我們的距離,也可能就在那一會兒我們一
見鍾情。反正是一個班,再加上老鄉關係,彼此接觸的機會也多,兩個月後我們
在同學中公開了關係。
林杉很任性。戀愛期間,我曾為他織了一件毛衣,因為是初學織得其慢無比,他
卻顯得興致勃勃,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地試穿,與我一起想像毛衣完工後的樣子。
等我終於失去織完的信心,毛衣成了一堆糾纏在一起的毛線,他驕傲地穿着只有
一隻袖子的毛衣堂皇出入教室飯堂,足有兩三個月。毛衣終於織好時天已經很熱
了,他寧肯冒着一頭的熱汗,也要穿着女朋友為他織的毛衣。
林杉很招人。我們在校園裡很引人注目。林杉高大帥氣,聲音富有魅力,很有男
子氣概,長的和某電影明星相像,傾倒了許多女同學。那時在學校里,英俊男孩
從來不乏追求者,而有才女子則容易被剩下。這就是我們倆,帥哥與才女。我寫
作出色,經常在校報校刊上發表些小文章,且入校不久就擔任了學生會女生部部
長。1985年學校里大興社團之風,他被盛情邀請參加了劇社,出演各種各樣
的男主角,他曾飾演《雷雨》中周朴園,穿着從省話劇團借來的長衫,粘着一撮
鬍子,風度確實迷人。他的出名使我大為緊張。藝術團要經常到校外活動,甚至
到外地,他與大量的“美女”同吃同住,他又是那麼講究紳士風度的人,所以比
較“招人”。現在想想,我實在是被他英俊的外表所傾倒,不顧一切地愛上了他
。
畢業時,我們為去向大傷腦筋。林杉家是農村的,熱切地希望他能留在當地,將
來有了一官半職,可以為家裡辦事,而我想去深圳。但由於他是家裡惟一的男孩
子,老父老母在近40歲上才有的他,最終我們屈就了婆家的意思,留在老家的
一個地級市機關。畢業一年後我們結婚。
那時我們錢不多,但生活很充實。住在單位的單身宿舍,就一間屋,擺了床、桌
子、柜子,屋裡沒有多少空地,但我們從不吵架,一是沒什麼可吵的,再是吵架
單位同事會聽到,所以都很克制,很謙讓。就這樣兩年。
1991年5月,我到省里去開會,會期是一個星期,散會後我沒走,而是到我
一個同學家去玩,就在她家我接到了我們單位的一個電話,說讓我速速返回,單
位里有急事。一回到單位,我可傻了眼,我科長找我談話,讓我別着急,說我家
出了點事,我還以為誰病了呢。結果是他搞婚外戀,把第三者弄到家裡來,被人
家的丈夫打上門來,我家被砸了個稀爛。我單位的人對此事是盡人皆知。
我無心收拾像被炸過一樣的家。我在想為什麼會出這種事,愛情這麼快就不見了
嗎?我離家出走,到我父親的一個老朋友家。他家有個比我大幾歲的姐姐,她說
,不要輕易離婚,人哪能不犯錯誤,只是這種錯誤格外讓人接受不了,你要給他
一次機會。
單位里我是再也呆不下去了。我與他徹夜談話。我說我願意原諒他。他哭着說,
這件事他有責任,但他沒有什麼東西能夠賠給我。我說,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完
整無缺的愛。
事情處理完了後,我倆都沒有再去上班。肯定得離開那個地方,去哪呢?我們決
定就回山東老家。說是老家,其實我們舉目無親。
那年,我27歲,他28歲,拿着兩口箱子,先坐公交車到省城,再坐火車,那
時火車非常擠,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躺下的地方,困了就相互靠一靠。說實在的,
苦是夠苦的,但我心中充滿了希望,患難與共總比背叛、號啕大哭強。
在濟南,我們在東郊租了農民的房子,開始找工作。靠老鄉的介紹,我先期進入
一家小辦事處做文員。但林杉一直沒有着落。
那半年太難了,難到什麼程度?林杉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是出去買報紙,用鉛筆畫
下比較有可能的招聘廣告,逐個打電話聯繫,上門應試,一開始還挑一挑,好歹
我們也是本科大學生呀,但隨着時間的推移,標準越來越低,奇怪的是標準越低
越難成功,他還到南門那兒打過零工。長的能做幾個星期,短的就做了一天。我
們就靠我這點工資過了半年。儘管經濟上拮据,我們的感情還算好。
在快挺不住的時候,有一家單位接受了他。林杉有了工作,第一件事是搬家到城
里來,林杉說不管怎麼樣都要找個樓房住。
那時英語是個很好用的招牌,而且林杉和我有在南方工作的經驗,也有一些那邊
的關係,最重要的是林杉十分珍惜這個工作機會。他很賣力,為了多推銷一些貨
,他中午不回家吃飯,在烈日下蹬着自行車到處送貨,因為這個時間別人都不願
意出去。我幫他動腦筋想辦法,怎樣才能讓別人接受自己的推銷,逐漸地總結了
一套方法,又省力效率又高。在公司里銷售額公開榜上,他每個月都遙遙領先,
一方面收入可觀,另一方面,林杉得到了升職。在山東,我們逐漸穩定了下來。
我們就像兩個辛勤的小動物,一塊磚一塊瓦地搭起了自己的窩。有了彩電、冰箱
、電腦,直至房子。慢慢地我感到愛又回來了。
轉眼間,我們到山東6年了,林杉一直很想要孩子,給在老家的父母一個交待。
我一直沒要孩子,因為我心裡總也不踏實,想留一手。終於我31歲時,我們有
了可愛的孩子,我連續換了幾個工作,直到現在還是這個掙錢不多但很清閒的工
作。林杉收入還好,我過的日子可以用養尊處優來形容。我家有專門接送孩子的
鐘點工,有每周固定時間來做清潔的家政工,我專門負責孩子的教育。在那種狀
態下我想,林杉只是偶爾地犯了一次錯誤,他是愛我的,否則我們甘苦與共地奮
斗如何解釋?我把心好好地放在肚子裡,美滋滋地享受他對我的照顧,好好地愛
他,愛這個家。我以為,對我來說一生只過後半輩子就行了,前半生就當我沒活
過。
前年,一個炎熱的下午,我接到了一個電話,讓我到某某咖啡館去,說那裡有我
想看的東西。這個人沒說他是誰,我莫明其妙也有些害怕,沒去。但心裡有點嘀
咕,晚上吃飯時,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林杉,他立刻沉默了,表情有些惡狠狠的,
幾乎一晚上沒說話。我心想壞了,肯定有問題了。果然臨睡時,他說要和我談談
,談吧。我們倆盤腿坐在床上,他說有些事我想解釋一下,我說你直接點,那人
是誰?就一個回合他就崩潰了,全招了。果然,他又有了那方面的問題。情節類
似,這個女人也很不堪,最讓人受不了的是,這個女人我見過,因為她到我家裡
來過。
痛吵,大哭,離家出走,冷戰,又是一幕幕雷同的劇情重新上演。
我又陷入了痛苦之中,還是想不通,為什麼?我為你付出了這麼多,怎麼就換不
回一顆忠實的心?父母、同學知道後,有的人說他是受到了壓力,因為上回的事
情讓他總是有低我一頭的感覺;有的人說我沒有給他大男人的自信,也有人說他
就是那種花心男人,這種毛病是天生的,改不了,……這種男人就叫我碰上了嗎
?我不相信,我不想再從我身上找任何理由,因為我知道他這樣做沒有任何理由
。
我決定離婚。真到辦手續那天,他害怕了,說了好多讓我淚流滿面的話,他把在
銷售中練就的一張利口,發揮得淋漓盡致。說來好笑,此後不久,他那些熱情洋
溢的話言猶在耳,他又再次觸到雷區。這一次我連一滴眼淚也沒掉,我連離婚的
興致都沒了,簡直無可救藥。
可接下來,我該怎麼辦呢?離婚,可憑什麼我陪他奮鬥,成果卻由新人來享受?
心裡太不平衡了。況且,失去良好的經濟條件,對於現在的我有些不可想象。別
說孩子學鋼琴的費用,就是維持這所大房子的費用都不可能,更別提錦衣玉食。
愛情沒有了,家庭還能不能維繫?我陷入了深深的矛盾。
雖然現在他和這個人那個人的都斷了,但我心頭的傷卻怎麼也好不了。我受不了
在精神上對他蔑視,而經濟上卻要仰仗他,可現在的我又無力解決這個困擾。可
能會有人笑我沒出息,畢竟我要考慮的不是一個單純的問題。
人難道真就是只能共苦不能同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