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麻 煩

一般來說，所謂麻煩，可分為兩種．一種是別人或外界強加於你，一種則是自找麻煩．我的行為顯然屬於後來．

眼鏡王蛇是個大嘴巴，可能因為脊骨柔若絲線，而神經系統卻又極為發達，因此它聞聲而動，一有風吹草動，便向敵手撲擊過去，具體過程，不得而知．誰若想知道，不妨到八閩走走．它形象誇張，在我們那裡，眼鏡蛇被叫做＂飯鏟子＂，大家想想粥勺的樣子，不要到時去野炊，那個什麼來着？

蛇為複眼，對正面之物視而不見，這使人莫測高深．但它攻擊異類時，速度極為迅捷，一擊而中．蛇是用脖子去戰鬥的，用脊骨去進行的，信不信由你．有一種蛇，竹綠色，通兵法，它視力不好，但它會吐絲．它把絲繞在這邊的竹子或樹木上，然後拉着絲爬行到另一邊的竹樹上，山野之人若經過此處，那蛇便象小李飛刀一樣扎向路人．這蛇叫＂竹葉青＂，山西的那個什麼酒來着？

俗云：人心不足蛇吞象．按比例，蟒蛇還真是可以吞下象的．蛇其實並不以人為敵，它們捕捉的只是青蛙癩蛤蟆老鼠等跳爬行動物．但人類卻自作多情，將蛇視為恐怖份子．蛇如無毒液，就成了黃鱔，那麼癩蛤蟆把它吃了算了．蛇如無脊骨，便成了蚯蚓．

對蛇來說，人類就象恐龍一樣，有手有腳，還有個長着樹林般毛茸茸的腦袋．而蛇，它們只靠兩隻尖利的牙齒過日子，它們只想混口肉吃，半個月就一餐，然後躲在暗處，做清秋大夢．它們在冬天的時候隱居起來，不吃不喝．春雷乍動，驚蟄來也，蛇們打了個噴嚏就出洞了．金環蛇問銀環蛇說：

＂兄弟，這幾個月有什麼新聞嗎？＂

銀環蛇打了個呵欠道：＂，大哥，我也呆睡五個多月了．剛剛聽蝮蛇跟蝰蛇說，白蛇跟許仙離了．＂金環蛇不解道：＂為啥？＂銀環蛇道：＂還能為啥？不就為了青蛇那美女蛇嗎？許仙賣假酒都賣到美國去了，好在那雄黃酒不管用．他如今闊了，便跟青蛇眉來眼去．＂

金環蛇問道：＂當初青蛇不是恨恨不平要殺許仙嗎？＂銀環蛇道：＂你聽誰說的？＂金環蛇道：＂聽人說的．＂銀環蛇道：＂人話你也信？你到底睡醒了沒有，大哥？＂

金環蛇於是嘆了口氣，道：＂舍下這裡備有幾隻紅毛老鼠，請銀弟移駕品嘗．＂

動物裡面，我還喜歡有事沒事老吐着長長粉紅舌頭的狗，樂呵樂呵的，它想咬我，我想吃它．不過對哈巴狗沒什麼胃口，吃了哈巴狗，老打嗝．

此時，那條眼鏡王蛇迅即朝簫撲咬過來，我揮了下右手，只覺得手面象被針扎了一下．眼鏡蛇很快就揮舞吞吐着舌頭，笑嘻嘻地溜走了．

眾人都大吃一驚，面如土色．簫急問說：＂聽說眼鏡蛇是最毒的，響尾蛇在江湖上只能排名第二，竹葉青排名第三．你沒事吧，算子？＂

我慌忙攥緊右手，笑說沒事沒事，前面就到那個老廟了，喝口清涼淡茶，洗洗手就好了．簫緊張地說：＂聽說被蛇咬了，弄不好要出人命的，蛇毒見血封喉，比之小李飛刀，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於是嚇了一大跳．

一個叫仁的同學說道：＂永州之野產異蛇，黑質而白章，好象就是這種蛇，很值錢，入於藥用，祛風補腦，聽說柳宗元當年經常在那裡吃這種蛇，還以蛇骨泡酒，醇香無比，後來他就坐了唐宋八大家之第二把交椅．古人云，打蛇打七寸，但是，算子，方才你的手怎麼打到簫的腰間去了？＂

簫說：＂對呀，我也在為這事納悶呢．羞死我了！＂

我覺得很羞愧，臉色立馬便潮紅起來．我是個懦弱的人，我居然連一條蛇都打不死，卻打了高考時的恩人簫的腰部，讓她心慌意亂．我還有什麼臉面整天幻想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類？你說麻煩不麻煩？所以我在那一刻下定決心，今後要狠狠地吃蛇，祛風補腦，以便提高智商．

主意既定，我的感覺便很好了．我覺得自己的身子輕飄飄的，騰雲駕霧一般，眼前五顏六色，有三個簫在我的前面走着，我胡亂指着其中一個，便一頭栽倒在地．

醒來時候，我聞到了濃重的燭香味跟草藥味，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我費勁地睜開眼來，發現有若干張面孔在我的上方愁眉苦臉的，我想說話，舌頭卻不太管用．姥姥，我這是怎麼啦？大家不是約好了要去吃蛇肉麻辣火鍋跟柳宗元的蛇酒嗎？難道這些人想吃我？

這時來了一個留着長發的老頭，捏着我的右手腕，目光卻直直地投向屋梁，眼珠子動都不動．我氣若游絲地問仁說：＂這古怪的老頭是誰？是不是百曉生？＂

仁說：＂不是．他是這廟裡的住持，法號乃空．＂我覺得老頭有些臉熟，便吃力地問道：＂只聽說道士留長髮，和尚怎麼也留長髮？＂

乃空和尚冷冷瞪着我說：＂臭小子，你以為把頭髮剃光了，真的就六根清靜了？要不是我的兩帖藥，你早就上你姥姥家去了．＂我慌忙問說我姥姥家在哪？乃空道：

＂在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