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小 尼 姑

那天下午，大家都到外面看青山白雲竹林去了．簫猶豫着想留下來照看我，被我婉言謝絕了．我想，她其實內心裡還是很想到外面蹦蹦跳跳的．佛家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可是個大工程．可我只不過是在情勢緊迫之下，出手擋了眼鏡蛇一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這是我應該做的．

但是英雄與美人在一起從來是沒有好結局的．這時我舉不出相關的例子，因為我正氣息奄奄地躺在那座破廟的古舊的禪榻上，翻來覆去，皺着眉頭，喝着又苦又澀的中草藥．我每喝一口，就得張大嘴巴，捏着鼻子．古人云：良藥苦口．我恨不得將藥碗朝說這話的古人腦袋瓜砸過去．，想想看，有這麼苦的藥嗎？！簡直是活受罪．

古人又云：命比黃蓮苦．姥姥，可千萬別讓我喝黃蓮湯．

這時一位長得很秀氣的小光頭，又端着一碗黑而渾濁的草藥湯來了．那小光頭說：＂施主，這是半枝蓮，白花蛇舌草，紫花地丁，七葉一枝花熬成的湯藥，請服用．＂

我說：＂小兄弟，可憐可憐我．我不想再喝這種苦湯了，死了也不喝．你把我的啤酒拿過來，我想暈乎暈乎一下．＂

小光頭道：＂施主，我不是和尚，我是尼姑．你的啤酒都被你的朋友們拿走喝了．他們正在外面遊山玩水．有個叫簫的女施主，笑得樂不可支．＂

我嘆了口氣，說道：＂小菩薩，你是個清秀的尼姑，怎麼剃了個光頭，這麼顯眼？卻把亮亮閃閃的眼光都給暴露了？你以後怎麼嫁人？你要是象那老和尚那樣蓄着長發，那麼，向你求愛的隊伍，將從山上一直排到山下去．＂

小尼姑紅了臉，說：＂這是佛門規則，我是不能嫁人的．那和尚是我爹．我爹說，凡事都須有個規矩．比如象你們在城裡頭念書的，便得裝做很有志氣，很有學問的樣子，衣冠楚楚，道貌岸然．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而我呢，我每天都得念經課誦，不過我不知道我怎麼老是走神，也不知道那經書上說的是什麼意思，我老想着廟外的竹風白雲艷陽天．＂

我的精神迅速振作起來．小尼姑說：＂我爹說，前世我是一條眼鏡王蛇，呆頭呆腦的．後來轉世為人，便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我嚇了一跳，忙仰起身道：＂請問小菩薩法號？＂

小尼姑道：＂小尼道號無情．＂

我搜腸刮肚地想了想，說道：＂這名字好，虧你爹想得出來．就可惜了你．你年紀輕輕，二八年華，卻耽擱在這等荒郊野寺之中．你不知，青春如雲，人生如夢，當好自為之．小菩薩，我馬上就要大學畢業了，風華正茂．日後在江湖上出人頭地，吃香的，喝辣的，還要升官發財，封妻蔭子．我年過二十，尚未婚娶．有朝一日，我會象姜太公一樣發跡的．現在我鄭重地問你，你想嫁給我嗎？小菩薩？我們一起去釣魚，要能釣到一個偉大領袖，子孫都快活．＂

小尼姑說：＂我不想還俗，更不想嫁人．嫁人有什麼好的？沒看到我爹跟我娘的樣子嗎？況且我看你油頭粉面，尖嘴猴腮的，象個餓鬼．每天吃素也不至於吃成這個樣子．跟你這種人過日子，還說得上什麼快活？＂

我問說：＂那麼，小菩薩，你爹怎麼留着長發呢？這似乎不合佛門規矩吧？恕我不恭，我從來沒見過留這麼長頭髮的和尚，而且白髮多於黑髮．是吃飽了撐的？＂小尼姑說：＂我爹他是為我娘留的長髮．他說，只要我娘一日不見他，他就一日不理髮．我爹跟我娘已經有三年時間沒見過面了．＂

我問說：＂你娘呢？她現在從事什麼工作？＂小尼姑說：＂跟我一樣，也是個尼姑，住在山對面竹林掩映的小庵里，她道行高深，每日課誦，形影孤獨，足不出戶．＂

我又問說：＂他們老兩口乾嘛不住在一起呢？賭什麼氣！上午那個給我餵藥的小和尚是誰？＂小尼姑說：＂是我哥哥．＂

我呆了半晌，說道：＂女施主，你越說越離譜了．＂無情噗嗤一笑，道：＂大哥，應該是我叫你施主才對！你穿幫了．＂我說：＂小菩薩，你想談戀愛嗎？＂無情說：＂何為談戀愛？＂我說：＂讓我來教你，你把嘴唇湊到我的臉上．＂

無情便將嘴唇貼在我的臉上．我問她說感覺怎樣？無情說：＂呼吸有些短促．＂我說：＂這就是談戀愛，但那不是愛情．愛情跟談戀愛是兩碼事．＂

無情忙問說：＂大哥，那麼什麼是愛情呢？＂我說：＂你們廟裡有酒嗎？＂無情說有，是她爹老和尚自釀的三蛇青紅酒．我說：＂你快去偷偷倒一碗過來，我喝了，愛情之事，讓我細細與你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