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圍尺碼特別勻稱,時尚中人的說法是“凹凸有致,魔鬼身材"。這樣的
魔鬼身材不做模特,魔鬼都會心疼,我在18歲的時候就意識到這個問題了,但我
的本本分分工人出身的父母,他們不允許我去做模特。可是,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
反抗,離高中畢業還有5個月的時候,我跟我的父母之間為模特的事兒再度發生了
爭吵,因為年少輕狂因為青春叛逆,我毅然選擇了離家出走,給父母留了一封簡短
的信,帶着我的“莎莉",從小縣城跑到了省城。“莎莉"很乖巧,“莎莉”是我
養的一隻貓,總是在我最受傷的時候選擇留守在我的身邊。
在省城,我先是應聘去了一家夜總會做晚場的泳裝模特,我要做名模,像辛迪
.克勞馥,像瞿穎、陳娟紅,此生一定要做名模,我是這麼跟自己說的。我相信我
自己有這個能力,每天看男人們排着隊要請我去吃宵夜,我對我的驕人身材尤其自
信。但是好景不長,第3個月的時候,我寄託無限希望的這家夜總會,忽然被查封
了,聽說是幾個坐檯小姐惹的禍。救命稻草就這麼斷了,認認真真地大哭了一場後
,跟一個叫惠子的小姐妹聯繫上了。她跟我說,別灰心也別想不開,你到我這兒來
吧,我有好工作介紹給你。好像連雨天忽然出現了大太陽,我大腦沒怎麼經過思考
就直奔惠子那裡去了。
見了面,我才知道她的好工作指的是當人體模特———褪光了衣服,擺着PO
SE,專門給畫院的畫家們當繪畫模特。起初我不太能接受,但看着惠子每去一次
就有大把的票子可以數,我還是心動了。惠子說把男人們當隨便一種動物收在你的
眼底就行了,別太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咱們的身體是青春的財富。我決定去試
一試。
我第一次做人體模特的繪畫對象是個老畫家,他看起來比我的父親老,頭髮有
禿頂現象。他面對着我的裸體,眼球都快要掉出來的樣子,擱以往我非扇他個大嘴
巴子不可,但今非昔比,事實上我只能按他的要求收臂托腮很嗲地笑,然後把他當
一隻有欲望而年老的狗收在眼底。但常言說什麼來着“凡事有得必有失",為了生
活,我不這樣又能怎樣?但,因為做一次人體模特有不菲的收入,還算可以收穫一
些內心的平衡感。
有了這樣的平衡感做基礎,我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做人體模特,就順暢多
了,起碼在心理上是這樣。
這個時候,我已經不再有要做名模的願望了,我已經變成了一個喜歡徹頭徹尾
揮霍青春的人。這時我遇到了馬可,一個流着及肩長發的年輕畫家,他因為在忙着
辦自己的個人畫展,托惠子介紹找了我做他的人體模特。
馬可的眼睛很好看,跟帥哥金城武的眼神很像,那眼睛裡充滿的是深情和真摯
的東西,讓人沒有半點邪念。每次他用那雙眼睛專注地畫我時,我就有一種陷溺感
,不能把持地想陷溺其中。
每次做畫累了的時候,馬可喜歡在他的畫室里放齊豫的《飛鳥和魚》,點一支
煙,坐在地板上,不說話,只是一個人在那裡坐着,一個人靜靜地聽着。有好幾次
,我端了水遞給他,他卻全然不知道接。
為了那次畫展,我整整跟馬可在一起呆了3個月,但我們之間純潔得像一片雲
,我都有些失望了,我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卻出現了戲劇化的發展———在全部作品
完成的那晚,彼此都喝了酒的原因,馬可突然非常瘋狂地要了我,我覺得我整個人
都快被馬可揉碎了。我是第一次,我讓馬可意外了,我聽到馬可在我耳邊一次次地
說:“怎麼是這樣?怎麼是這樣?"我聽着,一點都不後悔,因為我真的愛馬可。
很長一段時間,我相信馬可也是愛我的。大概搞藝術的原因吧,馬可不太喜歡
張着嘴巴講話,像他做畫一樣,他喜歡默默表達:天熱的時候,給我買一件吊帶裙
;天冷的時候,給我煲一鍋排骨湯。在我們共同生活的半年裡,他沒有跟我說過一
句“我愛你"的話,但我總是為這樣點點滴滴的小事而感動着。
馬可的畫市場行情一直不錯,經常一個人打理不過來,於是我就辭了人體模特
的工作,一心一意地做他的助手。每次惠子來看我的時候,聽她說:寧萱,你越來
越漂亮了。我就覺得自己有大把的炫耀資本,幸福得不得了。只有一次是個例外,
惠子問我:“馬可真的說娶你嗎?"我發蒙,半天半天說不出話來。雖然我一再地
跟自己說真愛無言,我還是渴望馬可跟我說句“愛我"之類的話。
有一回,當我像《過把癮》裡的杜梅逼方言一樣逼着馬可說出那兩個字時,馬
可甩了甩他的長髮,就去聽他的《飛鳥和魚》了。可惠子跟我說,是我太莽撞了,
搞藝術的男人大多喜歡的是性情溫順如貓的女人,我不能太操之過急了。但,馬可
人長得帥,又有才華,走哪都能吸引一大批女人的視線,我愛他我能穩如泰山嗎?
可是急又實在解決不了什麼問題,而且很多時候是物極必反。
又一個春天來臨的時候,馬可閃電般地結婚了,新娘是畫院裡的一個女畫家,
不是我。我在確定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後,曾跑去問馬可原因,在馬可那雙曾給我陷
溺感的雙眼注視下,我聽到他說:“如果我們不是在那種情況下認識的就好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人體模特,他是在嫌棄我曾經做過很多男人的人體模特,好像這跟
做妓女沒什麼兩樣。那一刻,我覺得那麼美好的馬可在我眼裡,跟任何一種我見識
過的動物男人沒什麼兩樣,我算看透了。
馬可的新婚之夜,我拉着惠子喝了一夜的酒。神經都喝麻木了。我聽見惠子斷
斷續續地在說,男人和女人其實就是老鼠和貓,只要愛了,就擺脫不了貓追老鼠的
遊戲規則。
我不知道我到底算不算一個貓樣女人?現在我每次抱着我的“莎莉”的時候,
心裡只有一個念頭:Mydear,請跟我一起練好捕鼠本領吧。這是我惟一的愛
情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