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從(14)

"你怎麼哭了, 雲兒? " 文霽光心慌意亂, 不知道怎樣安慰突然啼哭的妻子.

"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霽光. " 她抽噎着, 斷斷續續地說: " 我既不純潔也不真摯. " 她傷心悔恨的眼淚浸濕他的衣服, "我在, 我在認識你以前, 就......就已經......"

"你不用說了, 雲兒. " 他馬上明白了, 溫柔地打斷她, 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過去的事情還提它作什麼, 我從來沒興趣追究你的過去. 我只在乎你的現在, 關心你的將來. "

" 我一直以為我敢做敢當, 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從不後悔, 可是我從來沒象現在這樣後悔過, " 她依然在痛哭, "我真的做錯了, 我真的好後悔, 我應該安靜地等着你來到我的身邊, 你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我先前為什麼那樣傻呢? "

"因為我們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明天, 雲兒. " 他摟緊了她, 心裡充滿了激動的感懷和酸楚, "那不是你的錯, 我有什麼權力責怪你, 那個時候我們根本就不認識. "

"這麼說, 你原諒我了? " 她抬起頭來, 莞爾一笑, 淚珠還掛在睫毛上, 仿佛一朵含露的薔薇. 一會兒, 她低下頭去, 一隻手玩弄着他襯衣上的紐扣, 囁嚅沉吟: "可是, 我聽羅霞說, 凡是男人都是在乎的, 只不過有的人埋在心裡從來不說. 霽光, 你是不是那種埋在心裡從來不說的人啊? "

"你要讓我怎樣回答你呢? 我的雲兒. " 他的聲音溫柔而平靜: "如果我回答是, 你會說我心胸狹隘, 如果我回答不, 你會說我隨隨便便, 不在乎. 我想對你說一句話, 無論你先前走了多少彎路, 我只是感謝上帝把你送到我身邊, 讓我們結為夫妻, 一生一世, 相愛到永遠. "

兩人執手而擁, 都默然不語, 他們的世界就在對方的心裡. 尋遍紅塵古道, 踏過萬水千山, 人生的知己莫過如此!

過了良久, 他柔聲地對懷中的妻子說道: "我現在也算有工作了, 我想, 我們是不是該每個月寄錢給你爺爺奶奶, 他們那個年齡把你養大也不容易了. "

"嗯, " 肖雲低頭說: "我哥哥先前每個月都寄的, 後來他們堅持不收了, 奶奶私下電話里告訴我, 他們的退休工資足夠了, 沒有必要浪費美元, 還唯恐因為我哥哥寄錢影響他們夫妻感情. "

"他們身體還好嗎? 都是快八十歲的人了. " 他關切地問.

"還不錯了, 他們每天早晨都步行去公園練太極拳. " 她燦然一笑: " 他們一直都是早睡早起的人, 也不允許我睡懶覺, 每天早晨六點鐘準時把我從床上叫起來. 他們要是知道我在美國經常睡懶覺, 非把我罵死不可. "

"你想過把他們接過來看看嗎? " 他問.

"哥哥幾年前就提過, 他們不願意. "

"那你爸爸媽媽還好嗎? " 他小心地問.

"他們, " 笑容倏然從肖雲的臉上消失, 聲音也不如先前爽快, "他們應該還好吧, 我告訴過你, 他們離婚後各自都有了家庭, 又有了小孩. 小時候, 媽媽曾偷偷地來看過我一次, 被我爺爺奶奶發現, 罵走了, 從此再也沒見過媽媽了. 直到......" 一層淚霧慢慢地蒙上肖雲的眼帘, " 其實我一直都很想念媽媽, 只是爺爺奶奶很恨她, 我才不敢在他們面前提起. 儘管他們把她說得很壞, 可我還是恨不起來媽媽. " 她停了一下, 把頭靠在丈夫的臂腕, 緩緩地說: "我拿到簽證後的一天, 突然有種強烈的願望非要見到爸爸媽媽不可. 我瞞着爺爺奶奶, 花了些功夫終於找到他們. 我請他們在一家餐館吃飯. 爸爸媽媽大概有二十年再沒見過面, 那天見面的時候, 每個人都覺到恍若隔世, 說不出的酸楚和壓抑. 我感到媽媽有種衝動想抱我, 但最終還是被近二十年的疏遠感止住了. 也不知道那頓飯是怎樣吃完的. 吃完後, 爸爸堅持要他來付錢, 媽媽也要她來付, 我當然不讓, 我們三個人就這樣爭來爭去, 不知內情的人哪知道我們曾經是一家人. 媽媽含着淚說, 雲兒, 我生了你, 卻沒有養你, 難道還要讓我來白吃你嗎? 見媽媽一哭, 我的心也酸了, 哪還敢爭, 後來爸爸也讓步了, 媽媽付了這頓飯錢, 爸爸說他以後會記得還給她的. 吃完飯, 他們送我回家, 我們也沒有叫車, 故意步行回家, 我一隻手牽着爸爸, 一隻手牽着媽媽, 那種感覺又象回到了幼年. 爸爸說, 我小的時候我們一家人也在這條路上走過, 那時候哪有這麼多繁華的商店和燈火, 全是一片密集的樹林, 晚上還有狼來. 哪會想到時光匆匆, 一切都變化得讓人不敢相信."

"光陰會改變一切, 讓人感慨不已, 我完全能夠理解你父母當時的心情. " 文霽光嘆着氣說.

"我們在路上走了一個半小時, 終於走到我家門口, 他們當然不敢進去, 三個人就站在路口, 誰也沒說一句話. 過了好半天, 還是我先說, 您們也該回家了, 別讓您們家人擔心.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 我甩開他們的手, 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跑進家門, 我想我們三人就是世界上最親的人, 為什麼還要各回各的家. "

"好了, 雲兒. " 他低聲地撫慰她, 輕輕地吻去她眼角的淚水, : "傷心的事情就別再提了, 你相信我吧, 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幸福完美的未來. "

"別忘了, 我們明晚去瑩雪家作客. 你看我們該帶點什麼禮物去. " 他拍着她的後背, 溫柔地提醒她.

"多虧你提醒, 霽光. " 肖雲一下醒了, 她笑道: " 去瑩雪家吃飯還帶什麼禮物, 多此一舉! 不過我得給羅霞掛個電話, 我答應過她明天下午一起去給瑩雪打雜. "

肖雲還沒拿起電話, 電話鈴聲就響了, 正好是羅霞.

"羅霞, 我還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 我們明天下午幾點鐘去瑩雪家? " 肖雲問.

"幫忙事小, 我們明天還有任務呢, 不過你得保密, 暫時誰也不告訴. " 羅霞神秘地小聲說.

"那還快不告訴我? " 肖雲所有的神經全部興奮起來, 她抬頭瞥了眼文霽光, 喊道: "霽光, 你得出去, 羅霞要跟我說悄悄話. "

"好了, 快說, 我老公出去了. " 肖雲急急忙忙地催促道.

"我們一定要盡心盡力促成這件好事, 如果做好了, 我們都可以積德......" 羅霞慢條斯理地分析解釋, 肖雲聽得兩眼發光, 臉龐流彩, 滿心的激動猶如風中揚帆的船.

幾乎在同一個時間, 宋雲青臥室內的電話鈴響了.

"宋兄嗎? 你近來日子過得如何? " 魯明陽正從自己辦公室給他掛電話.

"托你的福, 其他都還行, 就是肚子裡的油水少了點. " 宋雲青靠在床背上, 懶揚揚地說, 一隻手拿電話, 另一隻正握着一個彩色塑料電子球玩, 那是他的老黑ROOMMATE帕垂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較之老白, 老黑性格豪爽耿直, 容易交心, 一旦他把你當成一個朋友, 一樣會為你兩脅插刀, 在所不辭.

"我知道你那方面的油水不缺, 肚子裡的油水太少. " 魯明陽一臉的壞笑, 宋雲青也感覺得到. "聽我說, 宋兄. " 魯明陽嘻嘻笑道: "現在給你個機會去吃大戶, 去不去啊? " 魯明陽不愧是他的酒肉朋友, 有好吃的一定會拉上他.

"當然想去啊, " 宋雲青把手中的球往空中一擲, 又穩穩地接在掌心中, "餵, 在什麼地方啊, 可不可以帶個尾巴? " 宋雲青一心想帶上帕垂. 今年感恩節(THANKSGIVING)的時候, 他就是在帕垂家裡度過的, 帕垂家在離學校一個小時車程的一個黑人小鎮上, 帕垂一家, 濟濟一堂, 歡聲笑語, 親人們從全國各地趕回家中團聚, 帕垂的家人對宋雲青熱情至極,宛如自家的親人, 那份真摯是發自內心的, 沒有半點的虛偽, 白人是很難做到這一點. 帕垂的奶奶已經95歲了, 坐在輪椅上, 依然樂觀豁達, 笑口常開, 她拉着宋雲青的手說, 她一定要健康地活下去, 活得越久越好, 只要她活着, 大家庭的成員在感恩節這一天, 無論隔得多遠, 一定會趕回家來團聚, 如果她死了, 恐怕很多人就不會來了, 也沒有了四代同堂的天倫之樂.

"你吃大戶還想帶人, 免了吧. " 魯明陽提醒他.

"既然是大戶, 多一雙筷子又有什麼了不起. " 宋雲青滿不在乎地說, 另一隻手依然玩着他的電子球.

"那你等一會兒, 我得去問一下我的老婆. " 魯明陽急忙地放下了電話.

二十分鐘後, 鈴聲再次響起, "主人家說沒問題, 帶上你的尾巴吧, 餵, 尾巴是誰啊? "

"我的ROOMMATE, 帕垂, 你見過的. "

"我的媽啊? 黑鬼? 你要帶黑鬼? " 魯明陽大聲怪叫. 他老婆羅霞在餐館打工, 一天到晚對老黑恨之入骨, 罵聲不絕, 他也深受其影響.

"你這頭黃鬼閉嘴吧. " 宋雲青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躍了起來, 正色地說: "如果你們要歧視我的兄弟, 那我也就不去了, 祝你玩好. " 他邊說邊準備放電話.

"別, 別, " 魯明陽慌忙叫道: " 再讓我去徵求一下領導的意見. "

只一會兒, 魯明陽洪亮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宋兄, 算你運氣好, 遇到個善良大方的女主人. "

"這女主人是誰啊? " 宋雲青到現在才想起, 還沒問主人是在何處.

"高瑩雪."

"鐺"的一聲, 他手中的電子球猛然落在地上, 發出一道耀眼的光直射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