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華夏文摘”

　　　　　　　　　　　　　　　　　猴　子

　　　　　　　　　　　　　　　　·金　刀·

　　這陣子公司形勢不大妙。給福特汽車公司干的兩個大項目推遲了，可公司早已
在上面花了大量的時間和金錢，眼看難以為繼，自然謠言四起。

　　中午吃飯，博士、萍和我又聚到一起，雞一嘴鴨一嘴地聊起來。

　　萍說：“我是最後進公司的，要裁肯定是我！”

　　我說：“那也不一定。公司要減成本，你掙得少又肯干，減不下來多少錢。多
半是那些掙得多的倒霉。”

　　“大家先別慌，慌也沒有用。”博士說，“我看誰都有可能。嗨！你們誰見過
吃猴兒腦？”

　　“別說噁心的，人家吃飯哪！”萍打斷博士的話。

　　博士還是堅持原話題：“沒見過吧？我來告訴你們，不過我也是聽說的。想吃
猴兒腦的人自己去挑。當他走近猴籠時，所有的猴子都靜下來。用手一指想要的猴
子，那小傢伙知道自己死到臨頭了，可它不叫不逃，其它猴子都伸出手，將它托舉
出籠口，等待人們宰殺。”“聽明白了沒有？我們現在就是那群猴子！”博士話鋒
一轉“當經理帶着人事部門的人走過來的時候，只要在你身後一停，你就什麼也別
說，收拾東西走人！”

　　“真可怕。”萍說。

　　兩天后，公司開會宣布，裁員２０％，下星期一完成。

　　星期四一早，博士打來電話說：“副總裁今天破天荒跟我打招呼，還問工作怎
麼樣了？看樣子完了。我老婆還在讀書，全家就指望我一人掙錢養活，怎麼辦呀？
”我安慰了他。

　　過會兒，萍也打來電話：“經理讓我交代我做的兩個項目，越詳細越好。不太
妙！我的綠卡正辦着一半兒。”我安慰了她。

　　剛過十點，同事Ａ過來和我握手道別。Ａ在公司工作八年了，除了經理就數他
資格老。常常是經理不在他就負責處理問題。為此，我給他起了個“鼠老二”的綽
號，就是《小布頭奇遇記》裡的鼠老二：“鼠老二，本事大，嘴兒尖尖會說話。別
看今天當軍師，老大一死我當家！吱呀吱呀，吱呀呀。”我對Ａ印象並不好，瘦高
個兒，尖嘴猴腮的，還有些禿頂。油嘴，三分成績他能吹成十二分。兩個月前公司
的一次公園聚會Ｐａｒｔｙ才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在那個環湖的公園裡，我陪
一幫孩子打棒球，他八歲的女兒是其中之一。我當投手，給男孩子淨送些刁鑽的球
；對她，常餵好球。她玩兒得開心極了。休息時，他們夫婦特地走過來謝我。我們
談了足有４０分鐘，知道他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供着占地二英畝的房地產，還有
汽艇。老婆不工作，全家都靠Ａ負擔所有開支……現在，我只說了句ＴＡＫＥ　Ｃ
ＡＲＥ　ＹＯＵＲＳＥＬＦ就不知說什麼好了。他成了第一個被托出籠子的猴。

　　第二隻猴子是同事Ｂ，一位家在新加坡的華人毛頭小伙子。聽他講，家境並不
富裕，母親積攢了點錢，給他兩個選擇：要麼在當地買房當首期付款，要麼去美國
讀書。他選了後者。這點兒錢，好學校上不起，只好讀了個收費低的野雞大學。畢
業後，靠獵頭公司介紹進了我們公司干合同工。這不，剛一年多，小伙子進步飛快
，已經能獨立工作了。公司也滿意，為他辦了“轉正”手續，工作簽證Ｈ１－Ｂ也
將由獵頭公司轉到我公司。他認為保險了，加倍努力工作，一人攬了三、四個項目
，加班加點（有加班費），女朋友都顧不上找。儘管如此他還是被裁了。原來那個
獵頭公司缺德，為了自己多掙多提成，拖着不給轉簽證。可公司這回是下了死命令
，合同工作一刀切。直到下午四點公司大會前，經理才找到忙得四腳朝天的Ｂ。這
突如其來的壞消息，對他產生的震盪是可想而之的。他必須在十天內退房、還車、
離開美國。

　　四點開大會經理宣布，這次裁員行動“Ｉｔ’ｓ　ＯＶＥＲ”。

　　被解僱這事，如果弄得好，叫波折；被解僱這事，如果弄得不好，叫休克。人
生的航船沒準兒由此調轉了船頭哩！

□　寄自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