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春風得意的士疾，一日看盡羊城花．

於是我開始給羊城的狐朋狗友們打電話．第一個要靠的當然應該是女同志．便撥了白雲機場的徽．徽很快就來了，她看上去略微成熟了一點，還是那麼時髦，睫毛還是那麼長，劉海一直垂到鼻尖上．我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正要張開雙手，卻聽徽說道：

＂狼大哥，我在今年春節時就結婚了，我山山是搞廣告設計的．＂

我嚇了一跳，只好放下手，抱了抱拳說：＂貢嘿貢嘿．＂

這年頭！沒想到從前只會舞文弄墨的徽，如今也出嫁了．古人趙小牧云：女大十八變，又云：女大不中留．信乎哉！時間真是磨刀石，一切都會過去，只有時間永存．我攬了一下徽的劉海，發現她淚流滿面了．我呆了一下，便情不自禁地把她緊緊摟住．我摟着既往的溫馨，似乎也在摟着來生．但是真有來生嗎？我們其實都是自己在騙自己，覺得漫遊着的時間是個創新機會，可惜機會總是因為我們的疏忽，而擦肩而過．

上帝是存在的，那就是對人生的自我尊重，自我珍惜．這個假設讓我痛苦不堪，我荒廢了許多東西，然而至今卻不知道什麼叫活着．我玩世不恭，恃才傲物，到頭來，一份真情也得不到．

送走徽後，我陸續又打了幾個電話．同志們異口同聲地都說忙忙忙，就象大合唱似的．忙字是時下最流行的語彙之一，因為它與錢字掛勾．你在忙着，就意味着你有錢．所以大家都裝做很有錢的樣子，即使是泡沫也行，吃完飯結帳的時候，大家爭先恐後，蜂擁而上，為的無非是那錢字帶來的的人生份量．人的自尊已經到了需要靠錢來維護了．有錢沒什麼不好，問題是賺得到賺不到，賺到之後又怎麼去花．你如果能將富人口袋裡的錢賺出來，然後再給窮人們買碗麵條吃，便是革命．有錢人罵沒錢人作窮鬼，是的，沒錢便不配做人．但如果我的手邊有一碗麵條，而路邊正有一位飢餓的老者，我會毫不猶豫地將麵條讓給他吃的．但是善良有個鳥用？老頭吃飽後說不定還要將你數落一番，說麵條的味道不夠辣，然後再把他的人生經驗step by step移植給你，要你好自為之．

寫到這裡，我淚流滿面了．我為自己的崇高精神所感動．

不說這些了，還是繼續打我的電話吧．

便撥了個深圳的電話，那老兄是我在廟裡時的一個老鐵哥兒們，叫老耕．那時，我們在手頭拮据的時候，相互間經常借過銅板．我們偶爾也會湊在一起談談廟裡的女同志，對她們品頭論足，一邊抽着劣質的紙煙，一邊流着口水．老耕是個過來人，聊起這些事的時候，眼不動色不變．他解述的有關的細節，讓我徹夜未眠．之前我還不知道男女之間，還有這麼多的妙趣．他經常在走廊上吊嗓子唱京劇，把脖子一扭一扭的，面目開張．後來就娶了個女文藝工作者，一起私奔去了深圳．倆人一起吊嗓子，白天扒銅板，晚上練劈腿．日子過的依依呀呀的．

接我電話的是個女的，她說她的山山不在．她又問我是誰？我說我叫中山狼，是老耕的患難兄弟．那女的大叫道：＂臭小子，你現在在哪裡？我們馬上就過去．＂

我說嫂改呀，你的聲音怎麼這麼耳熟？對方道：＂臭小子，我是楠啊，我現在跟老 耕過了．＂我聽了，舌頭老半天收不回嘴裡．

老耕也算結過一次婚了，當初信誓旦旦的，沒想到這麼快就離了．離婚也是時下最流行的語彙之一．

老耕跟楠很快就到了，我們在東什麼賓館下面叫了一道狗肉火鍋，幾個閒菜，慢慢坐喝．我問楠說：＂大妹子，這孟光是何時接了梁鴻案哪？＂

楠此時居然臉紅起來了．她一臉紅，便讓我思緒萬千．但是我不知道她怎麼會愛上老耕的，說老實話，那個女文藝工作者的模樣，要比她俊俏多了．於是嘆了口氣．

老耕端起酒杯道：＂同志，閒話少說．喝酒喝酒．有的話問的太明白了，就沒多大意思了．豈不聞難得糊塗！＂我說我明白了．
姥姥，我明白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