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死了最好的朋友 |
送交者: stg 2002年11月14日18:23:44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我這一生中最好的一個朋友是被我害死的。至今,我每天都要洗好多遍手,我覺得自己的手上沾滿了她的血污……傾訴人:秦婉若(化名) 年齡:50歲 職業:全職太太 採訪時間:11月2日 採訪地點:某咖啡屋 (星期六的清晨,秦婉若和我約好見面的時間地點。這是一個打扮得很富貴的中年婦人,還沒有看清楚她的眉眼,她就很熱誠地說,我請你喝咖啡。她的衣着和對咖啡廳的熟悉,在她那個年齡段的女人中是少有的。) 缺了點什麼的日子 老公忙了一輩子的生意,雖然晚歸成性,但是雷打不動地,每個星期六的晚上,就會為我剪腳趾甲。他就像一隻被我牽在手中的風箏,飛得再高、再遠,線還是在我手上。 (秦婉若笑了,只是嘴邊浮起一個淺淺的笑的意思,又趕緊地收攏了,生怕把皺紋笑出來。到了她這個年齡的女人,再好的保養也掩不過歲月的痕跡。) 獨姑娘正準備和男朋友出國。擔心是擔心,但兒孫自有兒孫福。 什麼都好,只是缺少一個能夠說說話的人,一個朋友。現在,我很羨慕一些年輕人,有好多好多的朋友。我的女兒,也常把她的一些女伴帶回家來,有時候還住在家裡,悄悄話一說就是一個晚上…… 現在人老了,有些事放在心底里,一個人晚上總是睡不踏實。 (說得好好的話,突然來個大的轉折,讓人估摸着她心裡的起伏一定很大。面前的咖啡冒着縷縷的熱氣。) 她好得招人“恨” 我這一生中最好的一個朋友是被我害死的。至今,我每天都要洗好多遍手,我覺得自己的手上沾滿了她的血污。 (說完這話,秦婉若抬起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等我的目光剛剛與她碰上,她又立馬低下了頭。早上的咖啡廳很靜,大廳里除了我們還有一對細聲慢語的情侶,很安靜。以至於我可以清晰地聽到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她把目光投向玻璃窗外。) 我們是一個大院裡的小夥伴。從小到大一直很要好。好到有一次晚上我到她家裡一邊睡覺一邊講悄悄話,講興奮了晚上半天睡不着。後來好不容易睡着了,我又把尿撒在床上。第二天早上正在我非常非常地不好意思的時候,她主動向她媽承認那泡尿是她撒的,為我解了圍。當時我就在心底里下定決心,要和她做一生一世的好朋友。 後來,趕上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我們幾個院子裡的女孩約好一起走。臨走那天晚上,我母親特地把我帶到她家,把我拜託給她:菊菊,你大些,我們家小婉你多照顧點。母親把我的手放在她的手上,我甜甜地喊了她一聲姐。其實,她比我只大3個月零12天。 “下放”的苦,不是現在的年輕人能夠體會得到的。但是我和菊菊都是公社裡的骨幹。其實我們從小都在較勁,看誰的成績好,還有一種暗中的較量:看誰長得漂亮。大家公認的評價是,菊菊比我漂亮。同樣是一雙大眼睛,她的就比我的有神韻。為此,我有些耿耿於懷。 記得十二三歲的時候,我和她談到過這個問題,我說要是你的漂亮能分給我一些就好了。菊菊心無城府地笑着說,好吧,你拿去。但是,她的漂亮既不是以我的意志為轉移的,也不是以她的意志為轉移的。 菊菊的漂亮,在公社裡“綻放”得格外耀眼。無論是一起來的知青小伙,還是村裡的有為青年都搶着為我們門口的水缸提水。雖然我也跟着沾光,但是心裡總是酸酸的。 當時我想,如果她不是我的朋友多好,我就可以明着和她爭了。我喜歡亮子,不僅僅因為他帥,關鍵是亮子的父親當時在村里是個領導人物。能夠推薦知青返城,也能推薦知青上大學。可是開始的時候亮子的眼裡只有菊菊。我找他借書,還書的時候他正眼都不瞧我一眼,還問,菊菊怎麼沒有和你一起來,病了還是哪裡不舒服? 菊菊對明里暗裡的追求都沒有放在心上,每天按時上工,收了工她就一個人在屋子裡看書。她說她還是想上大學。以她的“成份”下輩子吧。我在心裡幸災樂禍地想。不過,表面上我還是和她很好。每天晚上還是有說不完的悄悄話。甚至,她也知道我喜歡亮子。 她沒有往更深的地方想,只是勸我,你難道真的準備在這裡呆一輩子?年齡太小了,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我不以為然,覺得她是假正經。碰到一個她愛的人,她也管不了這麼多的。 亮子終於懂了要想和菊菊接近,必須得先買通我的道理。於是有一段時間,他主動和我打招呼,主動借我書看,主動約我去散步———要不是一路上談的都是菊菊,我想我會覺得很幸福的。但是即使如此,我還是決定抓住機會。我想,只要日子一久,亮子肯定會喜歡我的。 菊菊是個頭腦簡單的人。有一天,我突然收到母親寫給我的一封信,她很嚴肅地要求我不要在農村談朋友。菊菊把我告發了!雖然母親天高皇帝遠管不了我,菊菊雖然離得近也沒有權利干涉我,但是我還是恨菊菊,她太會討好賣乖了。 (一個時代早已結束。我問她,你現在還這麼想嗎?她說,不了,現在知道菊菊是為我好。很多當初在那裡談了朋友結了婚的人,後來就在窮鄉僻壤一輩子。子女都難得回城。她哭着說。 一滴眼淚掉進了漸漸冷卻的咖啡。) 是她好心救了我 那個時候,菊菊越是不要我和亮子好,我越是非要。一半是真的喜歡,一半也是虛榮心。 三四年了,和我們一起下放的知青都在漸漸向上抽調。我和菊菊卻好像根深蒂固地要長在那裡似的。我不信命。我要用一切辦法改變自己的命運。亮子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其實那個時候,已經有個男知青開始追我了。他的想法是我們就在那裡成家,男耕女織也可以一生一世。我們完全不是一條道上的人。菊菊還在拼命工作,發憤讀書,像個傻瓜一樣。有關係的人就是表現不好也回城了,有路子的人就是成績再差也上了工農兵大學。我們雖然再也沒有那麼多知心話要說了,卻還是可以相依為命。她一直像個大姐姐一樣照顧我。 亮子那個時候已經有些和我日久生情的意思了。他媽特別喜歡我,常讓我到她家裡去吃飯。有一次,旁敲側擊地問我和亮子什麼時候把事辦了。我突然“醒”了———要是我真的嫁給了亮子,回城的希望就更渺茫了。但是我還是不甘心,我把亮子拉到小河邊,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撒着嬌對他說,我想家。 亮子知道我的意思。他說先結婚,結了婚就讓他爸想辦法。我拿不定主意,問菊菊。菊菊肯定地說,這是個陷阱。絕對是個陷阱———其實是菊菊救了我。要不是她這麼一提醒,我可能現在還在那裡,拖着一大群兒女,奔死奔活…… (她哭得泣不成聲。周圍很多人都在看她。她也不避。) 我本意不是想害死她 在那種情況下,我必須得另外想辦法。可是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就在這種狀況下,我接到了一封家書,小弟弟被別人打成了殘疾。我哭了一個晚上,菊菊把我摟着,像我的媽那樣把我摟着,不時地還拍拍我的背。 父親去世的時候我不在,小弟弟又成那樣,我想我一定要快點回到母親身邊。不管採取什麼方式。世界上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那麼湊巧。我聽到風聲,說我們隊裡有一個名額,有可能給菊菊,也有可能是我的。事情過了這麼久,我都忘了是聽誰說的。 幾個晚上沒有睡着覺,菊菊以為我病了,以為我擔心家裡,一個勁地勸我別擔心,別着急。我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想到了辦法的那天早上,我心裡默默地對為我忙活着早餐的菊菊說,對不起了。 我主動約了亮子,亮子以為我要和他重歸於好,還刻意地穿了件好點的衣服出來。我明確地告訴他,我不可能嫁給他,我說我知道其實他心裡一直有菊菊,我願意幫這個忙。亮子的眼睛一亮。我說,但有個條件,你要想辦法讓你爸把我抽回城裡。亮子抽了幾支煙,最後一支煙抽完的時候,他點了頭。 然後———我真的不願意細想那個過程。雖然這麼多年來,天天像放電影一樣在我心底里要過一遍。我可以告訴你最後的結果,在我的設計下,亮子強姦了菊菊。菊菊哭了一個晚上,那個晚上她恨不得自殺。我一直在旁邊勸她,就像我最痛苦的那個晚上她勸我一樣。我心裡像刀絞一樣難過,為菊菊,真誠地是為菊菊。那是一種同為女人的悲哀。但是,我一個勁地勸她,沒事的,沒事的,只要我不說,亮子不說,沒有人知道。按照我的計劃,事情很快會以亮子迎娶菊菊劃上句號。 但是,後來的事態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過了幾天,亮子告訴我,我的事情肯定沒問題。他滿面春風地跟我說,他家開始在張羅着娶菊菊。可是菊菊恨死亮子了,說什麼也不答應。我和亮子都傻了。亮子問我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但為了讓亮子無論如何也要把菊菊娶回來,讓我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有個好歸宿,我對亮子說,菊菊有了,有了你們的孩子。大概是亮子情急之下又把這話跟他媽說了,或者跟別的什麼人說了,反正,不幾天,全村的人,不,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菊菊有了亮子的孩子。 於是所有的風雨都向菊菊襲來,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個不要臉的女人為了回城,出賣了自己的肉體。 實在受不了這麼大的壓力,菊菊喝了農藥。她死的那天晚上,為了不連累我,沒有和我睡在一張床上…… 噩夢連連 出了這麼大的事,我還是勢不可擋地回了城。亮子不知道真相,只說菊菊命薄。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真相,很多人在我走的那天陪着我在菊菊的墳頭哭了一場又一場。 快30年了,菊菊經常出現在我的夢裡,讓我無數次從夢中哭醒。我變得敏感多疑,不再相信任何人。因為像我和菊菊那麼好的朋友,到了利益關頭,我這麼一個看上去還不算太壞的人都做出了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我還能相信誰呢? 我這一生再也沒有交過第二個朋友,我害怕與人交心,也對所有的人存着戒備。但是這事壓在我心底,不但沒有淡去,反而越來越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每天都在內心裡和菊菊說話,請她原諒我……可是,這樣的說話是沒有回應的。 於是,我找到你,找到一個陌生人,說完後,我輕鬆多了。你肯定覺得我是個壞女人吧? 不要緊,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好的朋友是菊菊,我對不起她。 良心的拷問 這一次的傾聽讓我們心裡堵得慌,像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得承認這個血腥的故事超出了我們可以諒解的底線,它觸及人性的一些卑劣之處,自私、嫉妒、不擇手段、損人利己、欺騙……它們張開血盆大口,吞噬了一個美麗善良的生命。 你可以說知青歲月離我們已經很遠了,那是特定時期的傷痕。但是,人的私慾膨脹永遠值得警惕,自我發展絕不應該建立在踐踏他人的基礎上。 生者祈禱死者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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