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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阿飛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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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葉如藍(1)
送交者: 不詳 2002年12月01日18:37:32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老K幾乎到美國的第一天就想着買車。

在他呆的這個學校,對老K這樣閒不住的人來說,沒車簡直就象沒腿一樣不方便。林 子特別理解,“就是,沒車怎麼泡妞壓。”,他開玩笑。不過林子一直替老K留意着。

於是天氣剛有點轉暖的時候,老K買了車。林子不僅幫老K買車,還教會了他開車。

本來那天早晨是林子帶老K去考駕照的。可一大早又有人請他去幫忙看車,林子就打 電話叫然然陪老K去,反正然然也有駕照。

然然睡眼朦朧的坐上老K的車,老K忽然有點緊張,畢竟是第一次開車帶女生,帶的 又是然然。然然看看他,打了個哈欠,“沒事沒事,我來之前趕着把遺書寫完了。”

老K笑,“你總應該相信林子的車技吧,我可是他第十八個弟子啊。”

“那我不是你大師姐了。。”然然得意的打量着老K的車。“咦,我就知道,林子這 傢伙又借花獻佛了。”

她指着老K車裡掛的墨藍色的楓葉香片。“我送給林子的。他又給你了對吧?”

“喂喂,太霸道了吧。俺偶爾買個小玩意兒,怎麼就成了你的了?”

然然不相信,“那麼巧?”

老K一想也明白,超市裡至少有十幾種式樣的香片,而楓葉式樣的又至少有幾十種顏 色,單藍色的就有三四種。難怪然然不相信他們買的會到一模一樣。

“好吧。”然然解釋。“我最喜歡這種藍色,所以還以為是自己的----咦,好象有 點強盜邏輯?”

“這不是強盜邏輯 --- 是什麼啊。”

然然想起了什麼,笑起來,“對了,我小時候還幻想種藍花呢 ---- 我是說藍色的 花。那時候自然課老師說花吸收的水可以改變花的顏色,我就偷摘了白月季插到藍 墨水裡,結果花都死了也沒變藍。特傻吧。”

這下子輪到老K驚訝了。“真的?嘿,這事我也幹過!”

“原來不止我一個傻瓜。真正是,天下聰明人是各有神通,可笨蛋們倒都差不多啊。” 然然笑着說。好象沒想到自己是笨蛋的一員。

“哎,那時候你多大?”

“六,七歲吧。你呢?”

“不記得了,反正剛上小學,我還跟老師爭呢。”

“我也是。傻等了一個月,還浪費了好幾瓶藍墨水。”

兩個人回憶起小時候的情景,禁不住大笑。笑過後又有一秒鐘的沉默。兩人好象都 意識到這事有點玄。那麼多年以前,那麼遠的兩個城市裡,兩個小孩兒天真的作着 同樣的幻想。

然然出神的看着那片藍色楓葉,“哎,如果所有的楓葉都是藍色的,這世界該是什 麼樣子呢。。”

老K心裡接上去,“在那樣的世界,你就該是我的女朋友。”

可他什麼也沒說。

他想起幾天前閒聊時林子說然然的話,“她呀,就是一股沒頭沒腦的楞勁兒,和說 是風就是雨的瘋勁兒。”老K當時望着忠厚穩重的林子,厚顏無恥的想太對了,所以 然然和自己才是天生的一對兒。

真的,老K一直覺得在心裡,或者骨髓里吧,反正有那麼一個什麼地方,然然和自己 是相通的。這個矮小,不起眼,又老捅漏子幹壞事的女孩,卻好象對老K有一種魔力, 每見到她,他懶散的神經都興奮起來,好象那些沉睡了多時的細胞們一下子又醒了 過來。她詭異的眼神和開心的笑,好象是陽光,老K心裡的靈感和溫柔就那麼復活。

可那並不是他一個人的陽光。老K眼前又浮現出林子談起然然的那種愛惜的神情。然 然和林子 -- 可是青梅竹馬。

而林子和老K,是哥們。打自己哥們女友的主意,這種事實在是老K這類人的大忌。 他的鐵哥們窩頭是怎麼說的,“可不能為一小女子,晚節不保啊你。”

其實,老K不說什麼,還因為他不想唐突。他清楚的知道,然然是他所夢想的愛情。 可他並不是然然的。至少現在還不是。他老奸巨滑的想,假使他說了什麼令然然從 此對他避而遠之,那他簡直一點希望都不會有了。不行,他不能冒這個險。

老K承認自己卑鄙,明明處心積慮還打什麼朋友義氣的幌子。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 體會着和然然在一起的每一分快樂,骨子裡,他也認為自己(至少比林子)更可能帶 給然然幸福。不是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力嗎,為什麼我就不能。也許這是咱這輩子唯 一的一次愛情。。。

他正胡亂想着,就聽到然然譏笑他,“不過,你的品味實在太差啦。這藍葉子配你 的綠車子,要多土有多土!”

“是是是。。。”

可是老K心裡一動。

他太了解然然了。他仿佛看到這諷刺後面掩蓋的逃避。逃避什麼呢,逃避默挈嗎。

老K的心情莫明其妙的好起來。 老K第一次見到然然, 是在半年前。

那是他到美國的第三天。學生會為歡迎新來的中國學生放電影。老K到的時候,電影 剛開始。 他在後排隨便找個位子坐下。 電影是一個恐怖片,正到緊張處老K覺得膝 蓋上落下一團紙樣的東西,一摸還粘粘的。老K正吶悶,忽然想起旁邊的女孩剛才好 像在吃什麼冰淇淋,老K暗叫不好。他轉眼看去,那女孩倒是正襟危坐, 一本正經 看的很投入。手上是什麼也沒有了。

大概是她吃到一半,看着看着不小心一鬆手。。。“ 還裝模作樣的看電影, 他媽 的。” 老K手裡拿着黏糊糊的冰淇淋正欲發作,一瞥之間看到女孩再那邊還坐了個 男孩,作高大狀。老K盤算了一下,好象還是不發作的好。老K把冰淇淋扔到自個腳 邊,自認倒霉算了。

過了幾分鐘, 那女孩如夢方醒, “咦, 冰淇淋呢?”

老K聽到她旁邊的男孩一邊找一邊埋怨“你又亂丟東西!”。老K心說罵的好罵的解 氣,滿意的往椅子後一靠,悠然呼出一口氣。女孩聽到了就回過頭來往老K的方向看 了看。老K 坐在暗處,而女孩一回頭,電影的光恰好很亮的打在她臉上。

老K的第一反映是那並非一張很漂亮的臉。它的線條不夠柔和完美,下巴不算尖,鼻 子過於翹了。不過潔淨的額頭上,一對跳動的眉毛卻有一種特別的神采。一雙眼睛 大概是由於望着暗處的緣故,睜的大大的,裡面盛滿疑問,卻又有一種不可思議的 真誠和生動。

看到這雙眼睛不知為什麼老K心裡陡的一震,他一時竟並不能把目光移開,而是繼續 盯着那眼睛看着。幸好他在暗她在明,老K可以肯定她看不見自己。可是那雙眼睛。。。 多麼奇異的組合。分明是如此的清澈坦率,又分明有着如此明顯的懷疑。

等老K明白過來這眼睛裡明顯的懷疑不是對着別人而正是自己的時候, 不禁火冒三 丈。 ????難道我還偷了你的冰淇淋不成?!可他明白的晚了一步, 那雙眼睛已 轉回去了。老K連講理的機會也沒。

晦氣之致。

後來的電影好象愈加恐怖,周圍不時傳出驚叫聲。老K有些幸災樂禍的去看旁邊坐的 女孩。 卻見她不但一聲不響,而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倒好像生怕錯過了什 麼精彩片段。

一會兒又聽見她悄悄跟她那邊的男孩說, “不對吧,這警察跑着跑着怎麼還抽空換 了衣服。”

老K一想還真是。 剛才那警察追兇犯還穿着又髒又黑的襯衣,可轉過一條街, 身上 那件襯衣卻是白淨了許多。

老K忍不住微笑。心想這女孩有點意思。

老K後來認出,女孩旁邊坐的男孩就是林子。

老K認得林子。三天前自己就是被林子從機場接回來的。老K還記得,同到的女生們 都立刻被熱情的招呼着,可是似乎沒人對又高又大的老K有什麼興趣。老K拖着行李 站在繁忙的JFK機場看着來往的車流,一時有些茫然。直到林子的車停在自己面前。

林子一見老K就痛痛快快的叫老K上車。一路上還不厭其煩的給老K介紹這介紹那。老 K得知林子這已經是第四年接大陸學生的時候還想,這個人一定夠哥們。。。

現在這個林子正熱情的為他們介紹着。原來那女孩是林子的女朋友,然然。

老K慶幸好剛才沒有出言不遜。

他們隨便聊了幾句後,然然簡單的說,“林子我餓了。”

老K沒想到然然會說這個。他從來沒有聽到過一個女孩“我餓了”說的那麼坦然和直 接了當,而且富有感染力---因為老K驚訝之餘立刻覺得肌腸漉漉。他想起來自己從 中午到現在還沒吃東西。

林子說,“去吃夜宵?”

這時大家都還聽到老K的肚子很不爭氣的叫了幾聲。老K有些窘。

然然笑,“林子,你的建議深得民心呀。”

又說,“我簡直餓的能吃下一頭牛。”

老K說,“我餓的連牛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然然笑着看看老K,忽然想起什麼。她對林子眨眨眼,“等等,我去叫上蘇婷。。” 她很認真的對老K說,“那可是一個真正的美女。”

她急急忙忙去了。一會就見蘇婷和她慢慢的走過來。

沒有人能否認蘇婷是個美女。高挑的個頭,纖細的身材,皮膚白曦。柔和精緻的五 官。櫻桃小口,溫柔如水的眼睛,淡而細的彎彎的眉。舉手投足,溫文爾雅。面帶 微笑,輕言細語。

一個溫柔的美女加淑女。

老K其實已見過蘇婷。他們是乘同一駕飛機到的美國。老K一上飛機,就注意到了這 樣一個漂亮女孩。他跟她沒話找話的也談了一路。只不過20個小時下來,老K竟不記 得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他們於是一起去吃夜宵。都說吃飯是縮短距離的最佳途徑,真是一點不假。不到半 小時,老K就在和林子開着玩笑,說的熱火朝天了。然然也和他們一樣,吃的津津有 味,聊的興致勃勃。老K驚訝的發現自己從來沒和哪個女孩吃飯吃的這麼自在過。

蘇婷倒是吃的很少。話也不過數句。

蘇婷很容易令老K想起自己大學裡的那次短暫的“戀情”。也是同樣美麗溫柔的女孩。 老K可以象對精美藝術品那樣的欣賞她,卻沒有去了解的欲望。他是自由自在慣了 的,很少管別人對自己怎麼看。可女孩就有如多顧忌。比如從不在校園裡跑跑跳跳。 比如去舞廳只跳交宜舞而不跳迪斯科。比如在飯店裡只喝葡萄酒不喝啤酒最好不喝 酒。。。女孩的種種矜持和心思,哪是大大咧咧老K所能琢磨得透的。兩個月下來, 終於有一天老K想不琢磨也罷!

老K的總結是,女朋友太累,還是和一幫哥們在一起痛快和自在。

老K有意分手的時候,女孩顯得少有的驚訝,不過還是那麼溫柔的走了。臨走輕聲問 老K,是不是可以說是她先提出的分手。

老K一口答應。這個他還是明白的。說到做到,所有的人都知道是老K被人甩了。

蘇婷也是那樣一種女孩,美麗如牡丹一覽無遺,寧靜如夏日無風之柳。

可有時候,美麗太耀眼便失了一分神秘,始終如一的寧靜又難免有些乏味,不是嗎。

。。。。

老K看得出來,從一開始,林子和然然就有意撮合自己和蘇婷。

開學沒多久有個學校的PARTY。然然叫了老K和蘇婷同去。他們正在和幾個老美聊天, 老K班上的一個印度女孩過來打招呼。

蘇婷那天穿了一件緊身的西裝短裙。印度女孩盛讚她穿的漂亮。蘇婷有些不好意思 的說,是以前在國內找工作時“INTERVIEW”穿過的舊衣。

沒想到那印度女孩忽然就此發了一番感慨, 大致是說“INTERVIEW”嘛,為什麼穿 那麼漂亮,無非是想吸引人注意自己的身材,以美貌取勝。

還加上一句,找工作就應該憑真才實學,而不應以自己的美腿,分散招聘者的注意 力。

大家對印度女孩突如其來的評論有點莫名其妙,一時無人作答。蘇婷更是尷尬,臉 漲的通紅,又不知說什麼好。

然然哪能看自己的朋友受這個氣。她的臉色紅了一下,又變的很白。(後來老K注意 到這是然然的特點,越是生氣,臉色越白) 她不緊不慢的對印度人說,“是嗎?假 如我穿的漂亮些,別人的注意力就會分散,這好象是他們的問題,不是我的嘛。”

她語調輕鬆的接着說到,“難道每個人都應該為別人的問題而改變自己嗎?比如, 我認為你的眼睛很迷人,你就要把眼睛蒙上嗎? 要是覺得你的鼻子也很漂亮,你就 得把鼻子也遮起來?那我要是說你的聲音很性感,你是不是就不說話了?”

然然的聲音不大,也不急。她緯緯道來,卻是清清楚楚,句句不讓。老K不由暗暗叫 好。

然然轉向大家笑說,“比如說梵高的畫屢屢失竊,我們好象應逞罰盜賊,而不是責 怪梵高畫的太好吧。”

大家都笑了。印度人有些汕汕的。過了一會就走開了。然然小聲對老K說,“不好意 思,那是你的同學?我。。。”

老K了解,“這有什麼,咱不蒸饅頭還蒸(爭)口氣呢。”

然然投來感謝的一眼。

蘇婷拉一拉然然說,“幸虧你幫我。”

老美們也稱讚然然有口才,說她梵高的比喻用的聰明。

然然老老實實的說,“啊,那個可不是我的說法,是從龍應台的文章里抄來的。她 用的例子是果農和蘋果。”她看看蘇婷,“不過我覺得用巨匠的名畫形容婷更加合 適,嘿嘿。”

老美們根本不知道龍應台是何許人也。然然只好跟他們解釋。老K雖知道龍應台,也 不記得她寫過這樣的文章。

老K這時想其實何必說是抄襲呢,你不提龍應台又有誰知道。何況這並非完全的抄襲。

想到這裡老K有些疑惑的看瞭然然一眼,不知道這女孩倒底是聰明呢還是笨。

那天晚上回去後老K忽然想到一個比喻。小時候受家教所逼,老K是頗學過一陣子畫 的,可後來到了高中他的反骨一成,家教就再也管不了他,他也就再也不學畫了。 不過那個晚上他倒是想,假如說蘇婷像一幅精雕細刻的工筆畫仕女圖,你讚嘆它的 精緻卻無從深究;那麼然然則像是一氣呵成的寫意山水,每次看都有不同的發現和 體會,於是就有了想多看幾分的期望。 林子說過,這學校最偉大的建設就數它的留學生住區了。老K再同意不過。這裡的留 學生分住在相鄰的十幾個小樓里,相隔不過幾十米,簡直就象大學裡的學生宿舍一 樣。

林子和然然本來就是好玩的一對兒,每個周末叫幾個人湊到一起,打牌下棋看錄像, 吃喝玩樂,熱鬧非凡。

老K這名,也是打牌打出來的。因為打找朋友時叫牌,老K總是叫“老K”,黑桃紅桃 方片草花“老K”挨着來,林子就乾脆叫他“老K”,就這麼叫開了。雖然後來然然 使壞,說打牌不許叫“分兒”,老K只好叫些三啊四的,這外號倒是一直留下來了。

林子知道老K怕寂寞,於是什麼吃的玩的都叫上他。所以老K來美幾個月,思鄉之苦 全無,反倒是如魚得水,不亦樂乎。

轉眼就到了期中考。一天下午忽然下起了大雨,老K正在圖書館門前等校車。一輛車 開過,卻不是回宿舍區的那班。

有人說回宿舍的那班已經開走了。而下一班車要一小時以後了。老K只好準備回圖書 館繼續看書。正在這時,聽到一陣劈劈啪啪聲。他尋聲看去。

瓢潑大雨中,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圖書館側門衝出,直追那輛剛開動的校車。小 小的個頭背着一個過於龐大的書包,手裡還很有準備的拿了一份校報頂在頭上,遮 雨。

那身影在大雨中掙扎的跑了幾步,眼見校車無意停下,也顧不得用報紙擋雨了,一 邊既續跑,一邊舉起報紙氣極敗壞的狂揮着。

終於大概校車裡有人被感動了,告訴司機停了下來。小個子趕緊深一腳淺一腳的跟 上。車門打開,可又緊接着關上了。小個子並沒有上車。

小個子極其緩慢的轉過身,垂頭喪氣的往回走。

大概是他/她剛才手拿報紙在大雨中邊跑邊揮的一幕實在可笑,車站上有人忍不住小 聲笑。一定也是回宿舍的趕錯了車。有人憐憫的說。

這時小個子走近了,老K這才認出,小個子就是然然。

老K本來還憋着,一看是然然,頓時止不住的大笑。

然然想到剛才自己的狼狽,也忍不住大笑。

整個車站的人都笑起來。

半天她才說,“別笑了,整個圖書館裡都能聽見了!”

“可惜他們沒看見。。。”老K終於止住笑,“幹什麼那麼急啊?”

“考試,開卷,書沒帶。” 然然氣乎乎的說。

“啊,唐僧轉世了。師父去那?”

“天竺。”然然笑。“回宿舍拿書唄。”

老K看看然然已經半濕的T恤和涼鞋,“你淋了雨會不會感冒?”

“不至於那麼弱不禁風啦。。。”然然大大咧咧的。“怎麼?”

“那還等什麼,走罷!”

“怎麼走?”

“就這麼走唄,不然那還來的及?”老K大義凜然的走到雨里,“看,我都君子捨命 陪小人了。”

等他們兩個顧作鎮定的在傾盆大雨中走了一半的時候,雨停了。

更見鬼的是,太陽也出來了。

兩個人混身濕透的停下來, 看着太陽,有點目瞪口呆的意思。 恰在此時,然然打 了個大噴嚏。

老K不由覺得很有些抱歉。“呃,早知道就多等一會了。。。”

“早知道還是該裝弱不禁風的,嘿嘿。。。”然然輕快的打斷他,笑着說,“哎, 經歷一回嘛,這輩子能有幾次在這麼大的雨里走呀?挺好玩的,你沒玩過吧。”

老K知道然然是在安慰他。她笑嘻嘻的站在老K面前,大大的T恤濕淋淋全貼在了身上, 嘴唇凍的發白,頭髮上的水珠正一滴滴,滴到她臉上。

老K忽然有極強的衝動想抱一抱這個凍的發抖還在微笑的小人。

可他只有咬牙切齒的轉過身去。 老K發現自己真的是陷入情網,是在元旦過後了。

那天晚上林子和然然幾個在他那兒打牌。第二天早晨,老K看到一隻手套丟在客廳的 沙發上。他想起來那好象是然然的手套。

老K拿起它,準備給然然帶過去。

那是一隻很普通的線手套,超市裡隨處可見的那種。一色的淡淡的灰藍。而且用的 有些舊了。

老K拿着它,砰然心動。手套小小的, 軟軟的,可是卻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老K想 曾戴在裡面的那隻手,一定也是小小的,軟軟的。

老K坐在沙發上,握着那隻小小舊舊的手套,足足發了半天呆。

最後回過神來,他想自己是不太對勁了。為什麼面對蘇婷的標緻玲瓏他沒有一點感 覺,而然然的一隻毫不起眼的灰藍色的舊線手套,在這樣一個清冷的冬天的早晨, 竟令他默然神往,難以釋懷。

可是林子。。。

老K剛到美國是林子接的,林子幫老K打點一切:銀行,電話,信用卡。。。;每周 帶老K買這買那;然後幫他看車買車,再教他開車;早上6點接到電話,二話不說就 起來幫他 JUMP 車子。。。而且林子的人緣之好,這學校里大概沒有人沒讓林子幫 過忙。一句話,林子是眾所周知的好人。

如果僅僅是好人也就罷了。老K一向是不憚於冒天下之大不違的,只要自己想的通就 行。可林子對老K不僅是好-----林子跟他,是哥們。

哥們一詞對老K這樣的人意味着許多。所以老K連自己這關也過不了。

老K極鬱悶。他甚至都找不到人聊聊,因為就憑林子在這兒的人緣,保證誰聽了都會 罵老K不地道。

他想起了大學的鐵哥們,“窩頭”。

“窩頭”是南京人,其實一直長的白白胖胖的,沒一點“窩頭”的樣子。他這外號 是在大學入學軍訓時候得的。

那時他們的軍訓連長有個毛病,就是說話老重複,象是強調重點。偏偏他覺得自己 的每句話都是重點,所以也就是每句話都至少講兩一遍。就像打槍,一梭子再一梭 子。

連長是很喜歡訓話的。有一天進行憶苦思甜,連長講到他們當年當兵的辛苦,心情 沉重的說,

“我們那時候,天天吃的是什麼?是什麼?-----是窩頭。窩頭,窩頭你們知道嗎? 你們這幫大學生,沒吃過吧。你們吃過嗎?別說吃了,恐怕見都沒見過!你們見過 嗎?”

學生們在下面直聽的頭暈眼花。恰好臨近吃飯時間,窩頭站在老K邊上,窩頭的肚子 就很不爭氣的叫了起來。他不自覺的用了連長的腔調,渴望的對老K說,“其實,窩 頭很香,很香。”

連長很不滿意的發現下面有聲音。不過他迅速準確的找到了躁音來源。他得意的指 着窩頭說,“你!你說什麼?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窩頭只好再說了一遍。

連長正待發作,一看窩頭長的白白淨淨的樣子,轉念問道,”你從那來,從那來的? “

“南京,南京。”窩頭不知是故意還是不自覺得學着連長。

“哈!南京,南京!”大概聯想到這舊都城的花天酒地,連長一下子變的義憤填膺 起來。這些蜜水裡泡大的腐敗的城市寄生蟲懂得什麼!鄙視之餘,連長轉念又想, 這不正是教育新一代大學生們的一個大好時機嗎。連長計上心來。

再開口時,連長簡直可以說是有點得意揚揚了。“好!這樣吧,今天你要是能一口 氣吃下一斤窩頭,我就放你3天假,3天假!”

老K心呼慘了,這一折騰,午飯是別想了,排骨沒戲不說,只能吃方便麵了。想到這 兒,惡狠狠的瞪了窩頭一眼。

大概這一眼提醒了窩頭,他的義氣一上來,居然跟連長討價還價起來,“我吃了, 就放我們全寢室3天假。”

連長對於他這一招顯然始料不及,可是現在退又太沒面子,就不屑一顧的答應了。

窩頭在全體人民群眾的目光鼓勵下,硬是把一斤窩頭吃了下去,連水都沒喝一口。

窩頭因此一舉成名。全校都知道了這個窩頭換來三天假的故事,他的外號也由此而 得。

窩頭後來常得意的說那是他一輩子干的最英明的事了。一斤窩頭換了個名噪全校, 連女生們都知道他,“澳,就是那個“吃窩頭的”。而且那接下來的3天裡,別人在 烈日下練隊列曬的冒油,他們卻是舒舒服服的在寢室打了三天三夜的牌。窩頭自稱 有功,簡直受到了皇帝般的待遇。其它人天天給他買排骨。他連食堂都不去,還恬 不知恥的提醒室友們,“其實你們不要這樣客氣,我吃什麼都行的嘛。----- 只要 不是窩頭就成。”

後來證明窩頭倒真是個講義氣的人,和老K一樣,也是個為了朋友什麼都能豁出去的 脾氣。老K就和他成了至交。

而且,窩頭有時候還很有點遠見灼識,老K不得不佩服。

就象剛來美國時,老K給窩頭打電話。他說起林子如何熱心,蘇婷如何漂亮。也許那 時已是心裡有鬼,他只是輕描淡寫的提到瞭然然。

可是這個名字卻被窩頭記住了。

“這個什麼然然,是林子的GF?”

“對。我剛才沒說嗎?”

“說了說了。他們沒結婚?”

“廢話。結了能叫GF嗎。”

“那麼住一起?”

“他們各住各的。隔兩棟樓。”這個窩頭怎麼這麼煩。

“那也不遠。。。”

“你到底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不過是提醒你。。。你好象對她。。。”

老K打斷他,“胡說八道,我變態呀。”老K記起瞭然然把冰淇淋扔在他身上的事。

“絕對不可能。”老K又認真的想了想。“再說了。你這封建老殘餘, ---- 住一起 又怎麼了。要是我真的動心,結了婚也一樣會追。”

“對對,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你是絕對干的出來的。。。反正,你好自為之吧。小心 可別毀了咱哥們一世英名。”

“什麼話,咱哥們能是那種小人嘛!”老K不屑一顧。

可是窩頭不幸言中了。

他一邊給窩頭打電話,一邊想像窩頭聽到這消息的得意嘴臉。

窩頭果然是抑制不住的得意,“我都說什麼來着?。。。不聽老人言哪!” 又作痛心疾首態,“得,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啊。。。對了,你是怎麼和這個然然攪 在一起的?”

老K對這個不三不四的‘攪’字很是惱火,又沒法跟窩頭計較,只好一言不發。

“好好好,咱換個說法。這麼說吧,這個然然到底有什麼好,以致於你這麼見色忘 義?”

這說法也好不到那兒去。

可誰叫自己理虧呢。老K想了想,“這個。。。她反應快,為人坦率,愛憎分明。還 有,挺實事求是的。”

老K是指她替蘇婷打報不平與印度人辯論的事。

老K聽到窩頭那邊毫不掩飾的蚩笑,“行了行了!打住打住。有沒有搞錯啊?聽聽你 這都什麼呀,什麼反應快,愛憎分明,實事求是的?你是選兵打仗,還是評先進工 作者哪?這些有什麼屁用?”

“那,不做作,不小肚雞腸?”老K也不敢肯定了。他斷續說起然然笑自己追校車的 狼狽,還有她在林子面前稱讚蘇婷漂亮時毫不忌妒的坦然。

窩頭嘆氣,“幼稚啊老K。一個女孩幾,怎麼可能不怕人笑自己的狼狽?!還不在意 別人比她漂亮?!這是裝出來的考驗她男朋友的你都不懂。絕對陰險虛偽,居心不 良啊。”

這下老K好象再也想不出什麼優點了。

“那咱們來想想缺點。充分認識敵人才能最終戰勝敵人。我們已經歸納出兩條了, 不切實際且用心險惡。你再想想?”

這個“不切實際”和“用心險惡”的調子一定,老K頓時覺得思如泉湧。

“對了,她這人做事沒頭沒腦。 比如剛在圖書館坐下,有人叫去打牌,她就把東西一古腦扔進書包,站起來就走。 第二天才發現錢包,ID統統丟掉。後來有人送還,還自我安慰,‘有驚無險有驚無 險’,下次還是一樣。這種人比誰都能玩。哪能指望她勤儉持家呢,對吧。”

“還有,好高騖遠,不自量力。 就說我們那次去滑雪,她才練了幾十分鐘,就牛X轟轟的上了BLUE LINE,然後就只 見紅色的一團兒,在幾十米的雪坡上,翻轉呼嘯而下,什麼雪橇雪杖,帽子眼鏡, 全飛了,嚇的一山坡的人避之唯恐不及。她倒好,爬起來還笑嘻嘻的稱讚別人不僅 滑的好,躲閃技術也高超。”

“特愛激動,一激動就什麼都能幹出來。 這兒有個中國教授,吃素。老愛對我們說教,“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啊。你們想, 假如你們是一條魚,被刨腸去肚,再放在菜板上切割,那該是多麼痛苦!”我們這 些不能一日無肉的還沒說什麼呢,就她忍不住,“您說,植物也是生命吧?假想您 是一根芹菜,被去頭去尾,再放在菜板上切,那滋味怕也不好受吧?”,結果那 ‘芹菜’教授惱羞成怒,後來再也沒理過然然。你說,這樣的女朋友,還不把人都 得罪光了?”

窩頭嘟囔了一句“你好象也得罪過不少人。。。”不過老K說的興起沒聽見。

“而且不解浪漫風情。大家去看TITANIC,就她美滋滋的東張西望,出來還笑呵呵挨 個問別人哭了幾次。平時竟喜歡些什麼“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之類的東 東,還有看二站片竟看的熱淚盈眶,十有八九有暴力傾向。。。”

“至於淑女風範,就更別提了。從來別指望她身上有手絹一類的東西。打噴嚏時就 見她滿世界的找紙巾。平時總是平底鞋,布長褲,號稱‘舒服而且能跑能跳’----- 天知道有什麼需要她每天又跑又跳的。留長髮吧嫌洗起來煩,儘管林子多次聲稱喜 歡長發的女孩。可是心血來潮起來,竟能花兩個小時去CHINA TOWN買酒釀吃,不是 好吃懶做是什麼。。。”

老K忽然好象又看見然然穿着肥肥大大的T恤,抱着一罐酒釀興高彩烈的跑過來的樣 子。

沒有辦法。仍是覺得她的可愛。

滔滔不絕一停,老K才發現窩頭那邊好一陣沒答話了。

“喂,你怎麼沒聲了?缺點數不勝數啊。”

窩頭好象輕輕嘆了口氣。

“老K壓。。。” 窩頭很少這麼語重心長的,老K不由豎耳聆聽。

那邊又沒聲了。

“什麼高見你到是說呀?!”

“老K我看你啊,是沒救了。”

“什、麼、!?” 老K氣的眼前發黑。

老K沖電話大嚷“我他媽細細羅列深刻分析毫不留情的批判你的結論就是我‘沒救了?’ ”

窩頭回了一句話,老K就再也沒坑聲了。

窩頭說的是,“這麼多年,不論說誰,說優點還是缺點,我就從來就沒聽你一口氣 說過這麼多話!---- 要不是天天想這些你能說這麼流利?!”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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