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從(24)

春季學期開學了, 生活和學習的節拍猛然加快. 瑩雪在戲劇系的工作因為有了新的任務, 又增加到每周十小時, 這樣她每個月也有五百塊左右, 加上紀林的一千塊, 兩個人的生活費綽綽有餘. 儘管如此, 瑩雪每個星期五的晚上依然去"中華村"打工.

"你都免學費了, 還去餐館辛苦幹什麼? " 黃櫻子不解地說: "我要是像你這麼幸運, 就不去醫學院了, 早轉過來當COMPUTER的FULL TIME, 一心一意把學位快點拿到手. " 黃櫻子這學期跟瑩雪一塊兒修一門本科的課程: DATABASE DESIGN, 兩個人一周要見三次, 每次下完課後站在過道上, 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面對她的疑惑, 瑩雪笑着解釋, 忙了一周, 無論學習還是工作全是腦力勞動, 一天到晚盯着電腦看兩隻眼睛都變成對眼了, 呆在家裡也是看電視, 不如去餐館休息一下眼睛, 放鬆一下腦筋, 活動一下四肢, 還有現金賺, 好飯吃, 這才叫勞逸結合嘛.

兩個人興致勃勃地邊走邊談, 在拐角處突然看見宋雲青迎面走了過來. 瑩雪把頭一扭, 假裝沒看見, 裝模作樣繼續跟黃櫻子聊下去. 宋雲青一看見瑩雪, 心裡哪還能鎮定, 他頭一低, 也想匆匆溜走. 但是黃櫻子卻沒有放過他.

"宋雲青, 是你啊? 怎麼看見我們招呼都不打一個, 是急着去上課嗎? " 黃櫻子笑着問他.

"沒, 沒有, 我沒有課. "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結結巴巴, 那份毫不在乎的灑脫勁兒跑到哪兒去了?

"我剛才還在跟瑩雪談, 再過兩周就是中國的春節了, 我和我的韓國ROMMATE和日本ROMMATE準備開一個春節PARTY, 我想邀請你和瑩雪一家去我那兒, 好不好? "黃櫻子落落大方, 熱情主動, 宋雲青真不知道是拒絕還是答應. 他的目光射向瑩雪, 瑩雪一直低頭不語, 身體微靠在牆上, 渾身的不自在, 那模樣仿佛想立刻逃離現場.他心裡琢磨着: 可別是另一個鴻門宴啊!

"這樣吧, 宋雲青, " 就在他猶豫不絕, 踟躕難言的時候, 黃櫻子已經快速從教科書中抽出一張紙, 寫上了自己的電話號碼遞給了他, 她笑道: "這是我家的電話, 我知道你很忙, 你不用馬上答應我們, 你決定以後給我來個電話. "

出於禮貌, 宋雲青也交換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他的眼睛有些無奈和惆悵, 這時候他已經在心底下定決心, 絕對不去赴這個PARTY.

"宋雲青, 我有好多有關COMPUTER的問題, 能不能向你請教? " 分手的時候, 黃櫻子大方地問.

"什麼請教? 大家互相學習吧. " 他客氣地說, 目光又掃了一眼瑩雪, 她低眉垂眼, 默然悄立,

"過份的謙虛等於驕傲, 宋雲青, 計算機系誰不知道你這位高手啊, 大家都在說憑你的本領, 來到美國一下飛機就可以在硅谷掙十多萬. " 黃櫻子一門心思跟宋雲青有說有笑, 哪察覺到瑩雪的臉色此時正紅一塊白一塊.

"外面的傳言你就不要太信了, 人人都在說硅谷掙十多萬, 其實哪有這麼容易. 好了, 我不耽誤你們二位. " 宋雲青平靜地一笑, 說完便道了聲"再見" 匆匆地走遠了.

"在硅谷掙十多萬! " 進了辦公室, 他還在回想這句話, 他揚了揚頭, 想笑, 他大學的一個哥們目前正在硅谷掙十幾萬, 那是人過的日子嗎? 天天都在加班, 沒有完整的周末, 人家要養家養口養房子, 被逼上了梁山, 他宋雲青犯得着嗎? 他經歷過人生的驚濤駭浪, 在出生入死, 行走陰陽的俯仰之間又僥倖活了過來, 自此看淡了金錢和世務, 及時行樂, 遊戲人生, 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出國也是迫不得己, 考寄考托, 弄得他怨氣衝天, 一年下來, 寄沒有一千八, 托不到六百, 卻拿到了全獎, 簽上了證. 他是一個極講義氣的人, 他深謝DR.Williams 對他的知遇之恩, 在他內憂外患的時候讓他迅速脫離了險情. 他在第一次與DR.Williams會面就向他保證: 一定會把這個PH.D念完. 宋雲青知道DR.Williams的手下沒有弱兵, 個個出類拔萃, 於是有些人受不了外面公司高薪的誘惑, 紛紛半途撤離, 以MASTER(碩士)畢業, 其中有中國人也有印度人. 任何一個教授面臨這樣的事情, 自然心懷不滿. 對未來的候選人難免疑神疑鬼. 但是路遙知馬力, 事久見人心, 當宋雲青的才華和真誠終於征服了DR.Williams 時, 他成了他的得意愛將, 自然處處不會虧待他.

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 宋雲青感到有些沉悶, 順手拉開了辦公室的百葉窗, 猛然看到了瑩雪, 她和黃櫻子正坐在大樓外花壇邊的鐵椅上, 有說有笑, 隔得這麼遠, 她的微笑和眼神, 依然恍惚在前. 他努力地收住了心底掀起的狂風巨浪, 嘆了一聲氣, 關上了窗簾.

冬天的陽光穿過松樹的枝杈, 隨意地撒在她們的身上. "你能定下來嗎? 春節的時候來我家開PARTY? " 黃櫻子驀然轉首問瑩雪, 眼睛裡閃爍着歡愉和期盼的光華, "真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前來. "

"我爭取去吧. " 瑩雪回答: "如果紀林能去, 我想應該沒有問題. "

"你怎麼在這個問題上都要讓你老公表態, " 黃櫻子笑道: " 他不來, 你一個人可以來啊, 沒見過賢妻良母做得有你這麼標準的. 瞧你這個樣子, 我都不敢找老公了. " 她看了一下表, 匆匆地說: "快十一點了, 我得回醫學院做實驗. "

"那你還不快去, 我們回頭電話聊, 我下午兩點還有另外一門課. " 瑩雪心不在焉地說, 她看起來心事重重, 黃櫻子的一席話, 讓她胸中揉搓着說不出的悵惘與落寞. 黃櫻子已經走遠了, 她還一個人坐在原地, 呆呆地發神, 想剛才在大樓里碰見宋雲青, 黃櫻子那份歡欣急切的神態, 她一定喜歡上了宋雲青, 為什麼我的心中還有一層淡淡的苦楚和酸澀, 難道我在吃醋嗎? 我有什麼資格吃醋, 宋雲青和黃櫻子不是我處心積慮安排的結果嗎? 他們兩個若是相好對我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可是...... 紀林若是知我愛我, 定會花時間陪我關心我, 讓我不再心轅意馬, 東想西想, 牢牢把心繫在他的身上, 可他總是那樣忙!他怎麼會那樣忙呢? 他忙得過文霽光嗎? 文霽光無論何時總是對肖雲照顧得無微不至, 我哪敢去比, 可是誰能告訴我, 我怎樣才不胡思亂想......突然, 一個聲音猛地響在她的耳畔:

"瑩雪,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

她嚇了一跳, 抬起頭來, 竟然是宋雲青. 他低首看着她, 聲音親切而溫和: " 我站在這兒好久了, 看你發呆望着前方, 我沒有喊你, 你也一直沒有發現我. " 他坐了下來, 再輕聲問她: 瑩雪, 你是不是在想我啊? "

"宋雲青, 你......" 瑩雪赫然面紅耳赤, 警惕地環顧四周, 還好, 沒有中國人, 她惱恨地說: " 你不是答應我不再打擾我嗎? "

"我怕你設計又要陷害我, 那個黃櫻子怎麼又來了? " 宋雲青得理不饒人.

"那是她主動邀請你, 不關我的事, 你不是有她的電話嗎? 你可以直接去問她啊? " 她悻悻地說, 心中卻飄來一層委屈.

"好了, 你不要生氣, 我並不是安心來打擾你, 我想中午帶你去吃飯. " 宋雲青親切地說.

"這個......" 瑩雪面有難色.

"我知道你害怕美國之音, 放心吧, 呆會兒還要來個人. 今天是星期四, 學校的國際學生聯誼會有免費午餐, 我們仨一塊兒去. " 正說着, 宋雲青突然站起身來, 朝前走了兩步, 用力地一揮手. 瑩雪看見一個矮小精靈的小男孩朝他們跑了過來.

"你就叫他小魚兒吧. " 宋雲青對瑩雪說.

"你怎麼會有這個名字呢? " 瑩雪奇怪地看着他, " 你這麼小, 也在研究生院上學嗎? "

"我原名叫余遲茂, 聽起來象'魚吃貓', 這世上只有貓吃魚的, 哪會有魚吃貓呢? "

瑩雪一聽, 差點笑倒, 她邊笑邊說: "你父母當初給你取名字的時候可沒想到這點. "

"所以大家一直叫他小魚兒. " 宋雲青補充說: "確實象條小魚兒, 又聰明又精靈, 遇到事情反應最快. 小魚兒高中就來美國了, 現在是COMPUTER二年級本科生. "

小魚兒家庭非常富裕, 十六歲就來了美國, 到了美國因無人管束, 自由自在得象飛上天的小鳥. 不曾認真讀書, 全在網上看花花東西. 好在人還聰明伶俐, 考上本州的大學也是不費吹灰之力. 進了大學學電腦, 並不是輕易混得走的, 他玩性太大, 哪曾真下過功夫. 上學期有門課正好宋雲青是TA, 他占着宋雲青是中國人不會給他C, 也就馬馬虎虎亂混, 宋雲青勸了他幾次無效, 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不再瞎操心. 他期末考試的時候, 好多題不會答, 就在卷子最後一頁的空白處, 用中文寫上: "小魚兒在此叩謝宋大俠! " 宋雲青改他的卷子時, 看得啼笑皆非, 最後還是讓他以B過了關. 但是在成績出來之前, 嚇唬了他一頓, 說是一個印度TA改的卷子, 小魚兒信以為真, 當場嚇得臉色發青, 以為這門課一定 F 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