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竹: 寒假故事 10-12 |
送交者: 醉竹 2002年12月19日01:49:48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寒假故事(10) 紀林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眼前似乎有一股碳黑的濃煙在窒息着他的呼吸, 他右手的拳頭已經捏成了一塊發燙的岩石 -- 他不知道自己似乎能控制住就要一爆而出的憤怒. 宋雲青的目光開始也還坦然, 但慢慢地, 也垂低了頭 -- 畢竟他有錯, 他應該為此感到歉意和內疚. 多長的時間了, 他們也曾在系裡的電梯或過道相遇, 他坦然地對他微笑, 坦然地向他打招呼, 卻在背地裡坦然地偷他妻子的心和身. 事到如今, 他還能坦然下去嗎? "鍾紀林, 這樣吧, " 他首先開口了, 目光下落, 迴避了紀林的怒視: "我們--可不可以-- 好好談一下. 紀林眉頭皺了一下, 沒有吭聲. "你看着辦吧, 兩點鐘的時候, 我願意在大樓外的噴水池旁等你. " 三樓到了, 宋雲青把住電梯的門, 話說完了才走出去. 兩點鐘的時候, 紀林還是準時出現在了噴水池旁. 池水四圍由白石雕砌而成, 碧藍的水面上, 一串串的水珠子, 瑩白透亮, 噴起來, 又落下, 在太陽光里微微地發抖. "你好, " 宋雲青見了他, 訕訕地一笑, 似乎也想不出更準確的話, 只好把手裡的煙遞了上去. 他知道, 即使紀林一把將煙掠過去, 再狠狠扔在他的臉上, 他也得承受. "對不起, 我不會. " 紀林的下巴微揚, 冷漠地把目光投向別處, 淡淡地問: "她還好嗎? " "還 -- 好吧. "他仰頭望天, 一隻紅嘴藍羽的鳥, 撲刺刺地從一棵松樹蕭疏的枝隙里飛過來, 帶着滿翅膀的黃白色陽光, 輕纖的停在了草地上, 一會兒, 又飛遠了. 他的目光追尋着消失在遠處的鳥影, 心裡莫名其妙地有些慌亂, 他說: "她最近有點感冒, 不過也快好了. " "她感冒了? " 心頭像是被藍色的火苗烤了一下, 紀林焦慮地說: "在我記憶中, 她可是從來沒生過病的啊, 怎麼會突然感冒了? " "她上學期選課太多, 可能是精神壓力過重, 再加上一些突發的事情, 所以考試一結束她就病倒了, 這也很正常. " 宋雲青難道在暗示什麼? 紀林尋思道: 瑩雪選課太多, 精神壓力過重, 突發的事情, 說來說去好像是我的錯, 我沒有把她照顧好, 所以你搶走了她還挺有理由. "瑩雪有你的幫忙, 壓力應該不會大吧? " 紀林冷笑道. "你別看扁了瑩雪, 我並沒有幫她什麼, 她所得到的成績全是她自己努力來的. " 宋雲青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那麼重的功課, 兩個A, 三個B+, 她所努的力已經到了極限! " "那好吧, 只要她以後能幸福快樂, 我也就無所求了. " 紀林咬了咬唇, 臉色晦暗, 心裡一陣天翻地攪, 他深吸了一口氣, 好像聞到了空氣中窒悶的塵埃的味道, "家裡還有她的東西和信, 看她什麼時候方便來拿. " 他平心靜氣地說, 而心底又何能安寧! "我會轉告她的. " 宋雲青低頭看噴水池底冰藍如玉的瓷磚, 一束陽光正好打在水中, 波光微漾, 他忽然發現池底一處不引人注目的裂縫, 像七零八落顫動的蜘蛛網, 一片乾枯的樹葉漂了過來, 正好浮在蜘蛛網的上面, "你真的打算娶她? " 沉默了一會兒, 紀林問, "她什麼時候離婚我什麼時候娶她. " 紀林冷笑道: "先前外面傳你的那些事不會都是捕風捉影吧? 你東一個西一個的女朋友, 你會真心......" "我知道我配不上她, 但是......" 宋雲青揚頭笑了笑: "我希望我的婚姻只有一次. " "現在說這句話恐怕太早了點. " 紀林也笑了笑. "那就先甭說, 我...... " 宋雲青猛然打住, 目光如炬, 盯住兩三米外的一棵寶塔型松杉, 厲聲喝道: "是誰? 還不快給我滾出來. " 紀林一下子也楞了, 連忙定睛朝前看去, 沒多久, 只見花眼鏡踅探出半個身子, 像一條菜青蟲, 從松樹後面一歪一歪地爬了出來. "花兒, 沒想到是你. " 紀林驚奇地說. "花兒, 是不是準備看好戲啊? " 宋雲青兩隻胳膊環抱在胸前, 向他走了去, 他笑道: "想看拳擊還是散打, 要看戲嗎, 也該正大光明地站出來看啊, 賊眉鼠眼地躲在後面像個什麼東西, 當心被樹上的毛蟲落在你脖子裡, 有你的好戲看. " "嘿嘿, 誤會, 誤會. " 花眼鏡縮頭晃腦, 擠了擠細眼, 討好地一笑: "我正在看草地那邊的兩隻白貓和一隻灰狗打架, 聽見有人在講中文, 就忍不住轉過頭來, 沒想到......" "沒想到更有一場精彩的好戲, 好戲連台啊, 免費看不要錢啊, 要不然你這個寂寞的寒假怎麼打發. " 宋雲青不依不饒地給他逼了回去. 花眼鏡聽了嘿嘿一笑, 並沒有生氣, 他說: "我沒有本領當然寂寞了這麼久, 你有本領永遠都不愁寂寞. " 宋雲青正要回話, 突然看見魯明陽喊着紀林的名字跑過來, 他大聲大氣地說: "剛才還見你在辦公室, 怎麼轉眼就不見了, 害得我到處找. " "有什麼事嗎? " 紀林淡淡地問. "方亭和櫻子要求我今晚無論如何也要把你拉去PARTY, 綁也要綁去, 你知不知道今晚誰要來. " 魯明陽急切地說. "誰要來. " 花眼鏡迫不急待地問. 紀林才不在乎誰要來, . 他正準備找言辭謝絕魯明陽過份的熱情和關心, 這時候魯明陽開口了, 因為他突然發現了宋雲青也在場: "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你不是挺忙的一個人嗎? 幹嗎還有閒情逸緻站在此地喝北風. " 他斜着一對眼睛看宋雲青, 不冷不熱地說. 自從瑩雪和宋雲青的秘密在公眾中流傳以後, 他對宋雲青就沒有和顏悅色, 無論是當面還是背後. 他是一個骨子裡非常執拗的人, 少見的死心眼兒, 他認定紀林是他的鐵杆哥們 -- 欺負了紀林就是欺負他. "你不是也在此地湊熱鬧嗎? " 宋雲青的雙臂依然抱在胸前 -- 他對紀林心中有愧, 但對你魯明陽可沒有絲毫的歉意. 魯明陽一下子受不了宋雲青挑釁的目光, 那裡面含着一抹不易察覺的侮辱和嘲弄 , 像利劍一般, 仿佛刺開了他過去和現在混在一起的痛苦, 他像一隻受驚的野兔跳了起來, 高喊道: "宋雲青, 你不要以為紀林是知識份子好欺負, 像你這種流氓就需要我這種流氓來對付. " "幹嗎?想打架? " 宋雲青立在原地姿勢未變, 只是稍微抬了抬下巴, 笑道: "約個地兒單練, 我陪你玩兒玩兒. " "廢話少說, 老子現在就陪你玩兒. " 魯明陽大腦一陣充血, 奮力地衝上去, 捏緊拳頭,揚起了臂膀就想殺 "你瘋了! 還不給我住手. " 紀林眼快手疾, 怒喊着, 撲了上去, 死命地按住魯明陽的手臂, 無奈此時的魯明陽已是一台瘋狂發動了的汽車引擎, 只想拼命朝前衝, 紀林的力氣哪能制服他! 他一個不小心, 險些被魯明陽推翻在地. "花小雄, 你望什麼望, 混蛋, 還不上來幫我的忙! " 紀林腳步踉蹌, 一面拼命地拉魯明陽, 一面朝花眼鏡高呼求助, 猛地一瞥眼, 恨不得上前踹他兩腳, 這傢伙居然在一旁雙手捧臉, 看得津津有味, 根本沒有勸架的意思, 兩隻原本拉鏈一樣的細眼睛, 像充了氣, 點了光, 圓滾滾的, 變成了一枚新版的QUARTER . "鍾紀林, 你靠─邊兒, 讓我今天陪他玩兒, 就是玩到監獄我們還可以作伴兒. " 宋雲青擺好了應架的準備. "諸位, 諸位, 給我一個面子, 都不要動手了, " 花眼鏡像泥鰍一樣溜了過去, 橫在二人的中間, 他點頭哈腰地左右作揖: "別玩了, 別把警察叔叔給招了來, 玩到監獄大夥兒都完蛋了, 何苦嘛, 都是中國人, 人在美國容易嗎?" 聽了這番話, 魯明陽頹喪地垂下了臂膀, 宋雲青也黯然地低下了頭. "我們走! " 紀林抓住魯明陽的衣袖朝前拖去, 走了兩三步, 又猛地掉轉頭來, 他眼內出火, 咬牙切齒地說: "宋雲青, 你要打人隨你的便, 只是拜託你千萬別打女人! " "別以為你幹過的所有好事都可以瞞到永遠, 老天會有眼的. " 魯明陽跟着也高嚷了一句. 宋雲青凝固在原地, 呆了半天, 直到他們三個人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 在那麼一瞬間, 全身所有的血似乎都奔涌到大腦, 心在狂跳, 肉在顫抖, 他攥緊了拳頭 -- 真的想找人狂打一架! 發泄盡心中所有的憤和怨. 寒風一陣陣, 嘩嘩嗚嗚吹過他的耳邊, 像無言的詛咒. 他咬了咬牙, 抬起頭來, 突然朝停車場奔去. 他駕着車, 一路狂開, 連着闖了兩次紅燈, 幸好沒有警察, 他終於開回了家. "瑩雪, 瑩雪! " 他跳下了車, 一徑朝房子奔去, 還沒有來得及敲門, 就開始狂喊.
寒假故事(11) 冬日午後的的陽光, 懶慵慵的, 照在一棟敝舊的青灰色樓房上. 房前的草地上種着一種叫greenery的灌木, 挨挨擠擠, 裁出一道墨綠色的矮牆, 葉子四季都鬱郁油碧. greenery在春天開滿了紛繁的小白花, 總是嗡嗡地招來成群結隊的蜜蜂; 花一開完便結果, 開始是澀青色的, 等天氣一冷, 雨打霜凝, 果子就給凍紅了. 特別是聖誕節前後, 一串串冷若冰霜的鮮艷, 襯着油綠的葉, 是越發得了意的美麗. 帕垂的女朋友 -- 突拉達(TULATA), 用剪刀把一串紅果子剪下來, 裝進小籃子裡, 興高采烈地進了屋. "我要用這紅果子裝飾聖誕花環. " 她對瑩雪說. "我知道, 這就是你昨天對我說的 HOLLY BERRY. " 宋雲青走了, 瑩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一搭沒一搭地同突拉達聊天. 她的手裡拿着針線, 懷裡抱着一件絢麗多彩的大裙子, 顏色花花綠綠鬧成一團, 刺激得眼累, 一會兒, 她就把裙子前襟的一排暗金紅的紐扣全部縫好了. "你看, 這不就好了. " 她咬斷了線頭, 把裙子遞給了突拉達, 她笑道: "這麼漂亮的一件裙子, 就因為幾顆紐扣鬆了要丟, 是不是太可惜了? " 突拉達來自非洲的象牙海岸(IVORY COAST), 如今正在學校的商學院讀國際金融. 突拉達的父親作為一名總裁, 任職於象牙海岸首都的某大銀行, 想必家境是不錯的, 突拉達的兩個弟弟如今都在法國讀大學, 一個讀藝術, 一個讀建築, 這樣算來, 家庭開銷一定很大. 突拉達欣喜地從瑩雪手中接過裙子, 就着客廳音響櫃的玻璃當鏡子, 前比後照, 滿臉竊竊的喜悅, 像順手撿了一個天大的便宜: "謝謝你, SNOW (因為他們發不好"瑩雪"兩字, 於是宋雲青乾脆取了個SNOW, 專給他們叫), 我又得了一條裙子, 難怪人們都說你們中國人超級聰明. " "這真算不了什麼, 你要安心學, 也不難的. " 瑩雪笑着打量她, 她穿着一件珊瑚紅絲織緊身彈力衫, 過於豐滿的身體被雕鏤得凸的更凸, 凹的更凹; 漆黑的頭髮一股腦地朝後梳, 編成了一縷縷細小的長辮, 辮子下端垂着晶瑩玲瓏的珠子, 大都是透明瑩亮的, 也點綴着幾顆湖藍色和雲紫色, 一閃一閃, 似星星; 她一低頭, 一轉身, 滿頭的珠子隨之"嘩噹噹"地響, 像風中的音樂. "你這髮型挺好看的, 是在美發院(BEAUTY SHOP)做的嗎? " 瑩雪又問: "多少錢. " 突拉達點了點頭, 隨即又伸出八個手指頭. "八十塊? 這麼貴? " 瑩雪忍不住眉毛上揚, 八十塊美元, 對於一對中國學生夫婦而言, 一周的生活費綽綽有餘. 她想起在國內的時候, 常在報上讀到非洲一些國家的報導, 儘管飢餓的貧民比比皆是, 但是上層官員貪污腐化現像卻非常嚴重. 不知道突拉達的父親有沒有類似的嫌疑. "八十塊不算貴, 我是因為是常客, 他們才給我打折, 不過算上小費也差不多一百塊錢. " 突拉達漫不經心地說, 她說話的神態在告訴瑩雪, 錢對她根本不是問題. 瑩雪看她圓中帶尖的臉盤兒, 黝暗細膩的皮膚, 長長密密的睫毛底下, 雙眼皮深厚得起了三層溝壑, 一對大得驚人的眼睛, 接近四邊形, 像璀燦發光的黑寶石-- 那種亮度和尺寸都是東方人望塵莫及的奢望; 嘴唇很大也很有輪廓, 好像有刻刀走過的痕跡; 唇上汪着一抹油亮亮的, 可以照人的口紅 -- 艷麗之中帶了幾分獷悍. 唯一不足的是鼻子, 高是高, 卻沒有西方人的挺拔和細緻, 明顯地遺傳了非洲黑人的寬厚和肥碩, 但和眉眼兒的搭配也算協調 -- 並不顯得特別衝突. "你母親是白人吧? " 瑩雪忽然問, 看她那張有輪有廓的臉, 她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想想也是, 突拉達家境不錯, 父親一定是個能幹的黑人, 一般有錢有勢的黑人都能娶上漂亮的白人. 瑩雪自然而然想起了球王貝利, 還有聯合國秘書長安南 "我同姍麗婭一樣, 母親都是白人. " 突拉達邊說邊把裙子放進客廳的一個壁櫃中. "姍麗婭? " 瑩雪由不得驚了一下, 肉像是被銀環蛇咬了一口, 痛得緊, 銀環蛇? "姍麗婭是SONG原來的女朋友, 你不知道? " 突拉達大大方方地說: "她跟我背景太像了, 都有一個非洲父親, 歐洲母親, 她母親是法國人, 我母親是比利時人, 她從小在扎伊爾長大, 扎伊爾同象牙海岸一樣, 都是說法語的非洲國家, 但我們象牙海岸絕對比扎伊爾好, 因為象牙海岸是非洲的經濟和金融中心. " 瑩雪的內心早已是電閃雷鳴, 但表面上依然裝得風和日麗, 她笑了笑, 很隨意地說: "那個姍麗婭我見過, 很漂亮很性感的模樣. " "什麼性感? " 突拉達頗不屑地哼了一聲: "她成天花枝招展, 就是想找個男人留在美國. 她自己說過的, 她恨死了法國和扎伊爾, 再也不想回家. 她也去試過美國綠卡抽籤, 那麼低的概率, 哪可能中, 我就沒有跟着去瞎碰撞...... " 同等條件的美人總是難以容納對方, 女人天性的嫉妒是不分種族, 膚色和國籍, 但是她這番明顯含着妒意的怨話挺讓瑩雪解氣舒心, 瑩雪於是大膽地問: "你知道她和SONG是怎樣分手的嗎? " "她私下對我說過, SONG雖然有能力, 但不是美國人, 不能馬上解決身份. 她和他是鬧着玩玩再說, 但不管怎樣, SONG讓她很快樂也很滿足, 她有段時間也感到離不開SONG了. " 瑩雪聽得心都緊了, 咽了一口氣, 她不動聲色地繼續套突拉達的話, 她問: "這麼說來,姍麗婭並沒有真心想嫁給SONG ? " "她後來突然後悔了, "突拉達笑道: "她感恩節去了一趟紐約, 會了她姨媽一家, 姨媽的小女兒是個漂亮的白女孩, 要嫁給一個中國的電氣工程師, 她姨爹說'OK', 大女兒曾經想嫁給一個搞流行音樂的黑人, 她姨爹說'NO'. " "還有這種事? " 瑩雪奇怪地問. "姍麗婭有些不明白, 去問她姨媽, 她知道姨媽一家是非常保守的法國移民, 不同意黑人倒也罷了, 怎麼會同意了中國人呢? 姨媽說: 那中國人聰明能幹, 本本份份, 會找錢又不亂花, 把女兒嫁給他我們也放心, 但是美國黑人......唉, 如果大女兒非要嫁, 我也只好說OK, 但她父親是無論如何也不同意的. " 突拉達說完, 歪在沙發上, 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唉聲嘆氣地說: "如果我要嫁給帕垂, 我父母也會不同意. " "怎麼會呢? " 瑩雪問, 心裡卻暗自揣度: "你父親自己都是個黑人, 怎麼還會反對女兒嫁黑人. " "美國黑人不能嫁, 他們和我們非洲的完全不同. " 突拉達低頭看着手錶說: "時間不早了, 我得去學校體育中心打網球. " "你先別急, 吃了水果再走. " 瑩雪說着, 從冰箱裡端出一盤暗紅豐碩的荔枝 -- 她希望從突拉達口中知道更多的信息. 那荔枝還是她前些天生病的時候, 宋雲青特意從泰國店買來給她吃的, 一磅就要十多塊, 比起其他進口水果要貴上好幾倍. "那個姍麗婭, 她最後想來想去, 可能發現SONG還是不錯的? " 瑩雪遞給了她一顆最大的荔枝. "但是她晚了, 當她最後決定要嫁給SONG的時候, SONG並沒答應, 當時我們都不明白, 直到後來見到了你 -- 姍麗婭肯定是氣瘋了." 突拉達的兩隻手麻利地剝開了荔枝殼兒, 一口吞下了瑩白豐厚的果肉, "真甜. " 她贊道, 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比荔枝的肉還要雪亮. "SONG本人 一定很喜歡姍麗婭吧? " 瑩雪拼命地按住自己狂跳的心, 把一顆荔枝拿在手中看來看去, 小心地問: "否則, 姍麗婭也不會想到和他結婚的事. " " SONG當然很喜歡姍麗婭, 我聽帕垂說過, SONG曾經稱讚姍麗婭是天生的尤物, 身體性感無比, 他願意變成一灘水融在她的身上, 就是死了也值得. " 瑩雪的身子抖了一下, 她感到捏在手中的荔枝忽然間長滿了尖銳的刺, 直直刺痛了她的手心, 隨着她"啊'的一聲, 荔枝滾到了地上, 她沒有馬上去撿, 就像不願去碰惹她心痛的事. 心痛嗎? 難道荔枝會惹她心痛 -- 他為她買的荔枝. 前些天, 她正病着, 在床上睡得個暈暈沉沉, 他在她的耳畔輕柔地喚她: "瑩雪, 你想吃什麼? " 她朦朧地從夢裡醒過來, 因為夢裡有荔枝的芳香, 便說了一聲"荔枝", "那你等着, 我馬上就買回來. " 他的話一完, 轉眼人就不見了. 她掙扎着從床上坐起來, 聽見窗外的雨聲滴瀝滴瀝地響個不停, 她忽然後悔了--這麼冷的天, 怎麼會有荔枝? 兩個多小時後, 他回來了, 還真帶來了一大袋新鮮的荔枝 --他輾轉去了中國店, 韓國店, 日本店, 越南店, 終於在泰國店買回了荔枝......想到這裡, 瑩雪的心潮乎乎的熱, 她彎下腰, 準備拾起那枚掉在地上的荔枝, 他是愛我的, 她翻來覆去盯着那枚荔枝看, 可是......她前前後後有這麼多的女朋友, 歸 根究底, 我是他的最愛嗎? 剛才突拉達說什麼來着? "天生的尤物, 身體性感無比, 他願意變成一灘水融在她的身上......" 銀環蛇! 瑩雪無意識地咬緊了牙齒, 誰又知道呢? 他能冒雨為她買過荔枝, 說不定冒雪為銀環蛇買過水蜜桃. 水蜜桃? 怎麼會想起水蜜桃? 對了, 花眼鏡不是說她就像一顆熟透了的水蜜桃嗎......瑩雪透不過氣來, 手一軟, 荔枝滑了, 再次掉了下去, 這次滾在了沙發上. "瑩雪, 瑩雪, 你在哪裡? " 窗外突然傳來急促的狂喊聲, 驚醒了瑩雪的胡思亂想. 那是宋雲青的聲音嗎? 聲音里仿佛有狂風暴雨, 莫非出了什麼大事, 瑩雪回過神來, 連忙衝上前去打開了大門, "砰!"的一下, 她和宋雲青撞了個滿懷. "謝天謝地, 瑩雪, 你真的在家裡. " 宋雲青一把將她摟入懷中, 他喘着氣, 聲音像斷了線的木珠, 東一顆, 西一顆, 從他的口中亂吐出來, 零零落落, 根本聯不到一塊兒, "我終於見到你了.......我擔心死了......你不要離開我, 瑩雪......我絕對不會打你的......我這一輩子都沒有打過女人." "好好的, 怎麼提起打女人? " 她看着他, 用手輕輕拍打他的後背, 像是在安慰一個走投無路的迷路小孩. " SONG , 說英文好不好, 你大聲嚷嚷的, 在說什麼啊? 我聽不懂. " 突拉達抬眼看了看他, 一雙手在忙着剝荔枝, 嘴也沒有閒着, 舔唇咂舌, 正有滋有味地享受呢. "瑩雪, 你怎麼把荔枝全部拿出來給她吃? 那是我特意買來給你的! " 看見突拉達面前一大堆荔枝殼兒和核兒堆得像小山似的, 盤中的荔枝稀稀拉拉, 所剩無幾, 宋雲青氣不打一處來: "他們是從來不知道客氣禮讓的, 什麼東西都可以吃得個底朝天. " "雲青, 我們進去吧. " 瑩雪小聲地說, 唯恐宋雲青發火的表情被突拉達看見, 惹她多了心, 生了氣, 其實突拉達才不會多心呢, 她和帕垂的態度一貫都是不吃白不吃, 吃了還想吃. 前些天, 宋雲青買了荔枝放進冰箱, 兩個人一見就嚷着要吃, 要是換上平時他也就爽快答應了, 這次因為有了瑩雪, 他才死活沒有點頭. 兩人進了臥室, 相擁着躺在床上, "雲青, 到底怎麼了, 你沒在外面打架吧?" 她柔聲地問他, 他把臉深深埋在她的懷裡, 久久沒有抬頭, 久久也沒有說話, 慢慢地, 瑩雪感到自己的胸前變得溫潤濡濕了...... 寒假故事(12) "到底出了什麼事? " 她的雙手伸進他濃密的黑髮之中, 輕輕地來回撫摸, "雲青, 你一定要告訴我. " 她感到自己的胸前越來越溫濕, 他壓抑不住的, 輕微的哽咽聲, 從她的懷裡飄了出來. "瑩雪, 你能原諒我嗎? " 他的頭離開了她的身體, 卻仍然低着 -- 不願讓她看到他滿臉的淚. "你做錯了什麼嗎? " 她低柔地問他, 聲音慈祥得像位母親. 她微低着頭, 目光恰好落在他黑髮中 的頭旋, 眼前忽然銀光一閃, 頭旋中恍惚游來一條蛇, 她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氣. "瑩雪, 我真的......真的是個壞人, 壞透了.......我不配娶你, 但是......" 他突然用力摟緊了她, 恨不得將她融入自己的血肉中, "但是我已經離不開你了......" 慢慢地, 他終於抬起了頭, 滿含淚光的眸子裡映出了她困惑而震驚的一張臉. "能告訴我嗎? 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 她試着平靜地一笑, 內心早已是狂風暴雨. "我告訴你. " 他艱難地說, 臉色逐漸轉為灰白, 他的嘴唇和舌頭輕微地發抖, 似乎開不了口, 過去的事, 像一條河, 在他的眼前和心頭流過. 說吧, 說吧, 豁出去了! 告訴瑩雪一個真實的我 -- 那些陰暗角落曾有過的骯髒, 總有一天都會暴露在光天化日中.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是牆總要漏風的, 鳥兒飛過了也會留個影兒 -- 這世上沒有永遠瞞得住的秘密, 她遲早都會知道事實的真相, 還不如我坦白告訴她吧, 前前後後那些無恥的, 可惡的, 荒唐的 ......可是會不會忽然嚇着了她, 嚇得她轉身而逃, 無影無蹤, 我今生今世再也見不着她了......他額頭冒出了顆顆的冷汗, 目光定了, 話含在口中像長了利刺, 扎痛了舌頭, 卻又吐不出來. "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嗎? " 她輕輕地撫摸了一下他的頭, 心"咚咚"地一直在狂跳亂蹦, 仿佛要衝出胸膛, "一句話. " "如果真有一句話, 那就是我-- 愛 --你, 瑩雪." 他費勁地說, 蒼涼而無奈的尾音繞在她的耳邊. "我也愛你, 雲青. " 她被他的神情震住了, 潛意識地感到害怕, 突然撲進他的懷裡, 顫聲地哽咽道: "如果你不敢說, 那就別說了, 不僅是你一個人怕, 我也怕, 怕失去了你, 再也見不到你了. 那些事情, 你認為會傷害我的事情, 就別想了, 永遠也別在我面前提起, 只要我是你最愛的一個人, 其他的我還能有什麼苛求呢? 你說我是不是你最愛的一個人? 雲青?" "你百分之百是我最愛的一個人, 瑩雪, 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 他為她擦去眼角的淚水, 一臉誠然地說: "我從小到大就沒有為任何事害怕過, 可是太愛你了, 才嘗到了害怕的滋味, 但是無論如何, 我還是得對你坦白......" "我愛你, 雲青, 我只要你的現在. " 她用唇堵住了他顫抖的嘴, 也堵住了那些即將流出來, 會讓她心驚肉跳的真實過去. 她不願去面對, 她脆弱的心靈暫時承受不了過重的驚悸, 等以後吧, 等以後他們共同生活的基礎逐漸牢靠......她現在只要愛和溫暖 -- 他的吻是那樣震人心弦, 她聽見他強勁有力的心跳, 他的心裡只裝有一個她, 從現在到永遠 -- 那就足夠了. 他慢慢地褪去了她的衣服......他們的身體又透心滲魂地融在了一起, 真切而甜美地. 瑩雪的心境恬靜了, 不再有銀環蛇晃動的影子, 她的眼前是初春時陽光下的融雪, 雪化了, 變成一條安寧的小河, 潺潺地流, 會把她帶向幸福平安的未來. "瑩雪, 答應我, 今天哪兒都別去, 就陪在我的身邊. " 他滿含柔情地吻她. "雲青, 你不是說你今天會很忙嗎? " 瑩雪突然想起了, 連忙說: "你還告訴我WILLIAMS要你干很多活兒, 你要深夜才回得了家. " "我的媽啊! 我都忘到天外去了. " 宋雲青這才醒了, 猛地拍了一下後腦勺, 焦急地說: "我得馬上走, 他恐怕在到處找我, 我的手機也放在辦公室了......" 他心急火撩地穿好了衣服, 拿起鑰匙就準備出門, 又突然跑回來, 吻了一下滿臉憂慮的瑩雪: "別擔心我, 寶貝, 沒什麼大不了的, 天垮下來我也撐得住, 只要你在家裡等我, 我就會一切平安. " 他話一完, 掉頭而去, 只聽見"砰"的一下關門聲, 人就徹底不見了. 瑩雪靠在床欄, 聽見窗外的汽車轟鳴聲漸漸遠去, 心在患得患失的情緒中起起伏伏. "雲青, 他是愛我的, 這是毫無疑問的. " 她對自己說: "我不要再去胡思亂想了, 管它什麼銀環蛇, 金髮貓,都是過去的事了. 都是過去的嗎? " 瑩雪忍不住再次問自己: "金髮貓可以不管, 太久了, 但云青和銀環蛇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那之前雲青和我......或許那時候我和雲青的關係並沒有明朗, 他才同了蛇......" 瑩雪心中含酸, 搖了搖頭, 苦笑道: "別想了, 別想了, 永遠都想不通的. 只想想雲青在百忙之中都要跑回來安慰我, 那份真心也夠讓我寬慰的了, 是他要主動向我坦白的, 但我阻止了他, 我幹嗎要阻止他說下去呢, 我難道不願追根究底嗎? 今天到底出了什麼事, 把他慌成那個樣子, 他可真曾做過什麼黑心的事? 不行! 我今晚非得弄明白. " 她的身體還殘留着他的體溫和味道 -- 他們剛才水乳交 融, 契合無間, 可她真的了解他嗎? 他的一切? 她慢慢地一件件穿好衣服, 悵然若失地走進了客廳. 帕垂已經回來了, 半靠在沙發後背, 與突拉達嘻哈玩笑, 突拉達把一隻腿放在帕垂的肩上, 說正好可以同他一起跳芭蕾舞, 帕垂笑着警告她快點放下, 否則把她的大腿當作雞大腿給啃了, 說是遲, 那是快, 還真的朝她的腿上啃去, 突拉達故意扯着喉嚨尖叫了一聲, 一腳朝他踢去, 帕垂順勢將她舉起來, 突拉達在半空中四腳朝天, 又擺又動, 像個手舞足蹈的大木偶, 帕垂笑走了勁, 沒能抓穩她, 她一頭栽向沙發 , 腳"啪搭"一聲打在了茶几上.瑩雪望了一眼茶几 -- 除了一大堆的荔枝殼兒, 什麼都沒有了. "他們還真行, 一顆都不給我留. " 她心裡苦笑道. "SNOW, 你吃了晚飯嗎? " 帕垂問瑩雪. "還沒有呢, " 瑩雪說: "真不知道吃什麼好. " 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一點食慾. "那我們一塊兒去'東方紅'吧, 他們的炒飯和雞翅膀特棒, 晚上有特價, 去嗎? " 突拉達問瑩雪. "他們的'蜜糖檸檬雞'才叫絕呢, 我從來就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我兄弟每次來看我的時候, 回家前都要去買兩盒呢. " 帕垂邊說邊添唇, 兩隻手也情不自禁地揮在空中, 身體擺來搖去像跳舞, 仿佛有搖滾音樂在為他伴奏. "HONEY LEMON CHICKEN , 不就是蜜糖檸檬雞嗎? " 瑩雪心裡暗笑: "看帕垂說的這麼香甜, 不知情的還以為是什麼美味佳饈, 不就是騙老黑的玩藝嗎? "在餐館的時候她是從來不碰這類食物, 那是什麼東西 -- 炸得半熟的雞塊, 裹上一層糖, 不是蜂蜜, 再回鍋炸, 最後同蔬菜一起炒, 夥同醬油和甜酸醬, 糊漿漿地, 一起攪得個亂七八糟, 也虧老黑欣賞 -- 據說這道菜還是專門發明給老黑吃的. "我不想去'東方紅'. " 瑩雪搖了搖頭, 她一是不喜歡裡面的飯菜, 二是也不願碰見那些熟人, 小魚兒不是在哪兒上班嗎? 還有紀美 -- 她那厲害的小姑子, 碰見了, 又能說些什麼......她想着想着, 心裡暗淡了下去, 她問突拉達: "你去'東方紅'的時候, 可曾看見一個中國女孩, 個子跟我差不多, 模樣挺漂亮的. " "是不是那個英語聽不明白, 看人總是斜着一雙眼的女人. " 突拉達把臉一拉, 表情豐富地比了一個斜眼, 那愛理不理的神態完全是紀美的翻版, 瑩雪噗哧一下笑出聲來, 心裡明白了, 她問道: "她怎麼樣啊? " "我說什麼她都聽不懂, 有一次我明明點的是雞翅膀, 她卻給了我一盒蝦炒飯, 我說她聽錯了, 她卻說我點錯了, 我能說錯嗎? 我在點菜的時候, 怕她聽不明白, 還特地張開手臂, 給她比了個鳥兒飛舞的動作 -- 就是CHICKEN WING 的意思 , 她明明錯了, 還凶得個不得了, 眼睛瞪着看我, 像是要把我吃了. " "後來呢? " 瑩雪笑問, 心想紀美的脾氣還一點沒變. "後來一個小男孩進了廚房, 重新包給了我一盒雞翅膀才了事, 他的態度很好, 英文講得也流利. " 瑩雪心想, 那可能是小魚兒. 帕垂二人, 推着搓着, 一路嘰里拉呱出了門. 瑩雪憑在廚房的窗前凝了一會子神, 幾樹還沒落光葉的Bradford, 呆立在窗外, 恰好遮住了她遠眺的視線.也不知道該吃什麼, 她打開了冰箱的門, 有幾份昨夜的剩菜, 太油膩了, 她不想碰. 她又從急凍室里取出了一包速凍元宵 , 皺了皺眉 -- 太甜了, 又放了回去. "我該吃什麼呢? 我應該做一頓晚飯." 她心裡想着, 可是面對他的油鹽醬醋, 菜刀菜板, 她竟然生出一種手足無措, 無從下手的感覺; 她還發現冰箱裡的食品早就應該添置了, 而她卻遲遲不好意思向他開口, 為什麼不呢? 他和她之間難道不是親密無間嗎? 她猛然間心緒紛亂, 悵然若失, 竟然生出了一種作客的感覺-- 這算得上是她的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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