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從(26)

"我這段時間學習也很忙, 也有活兒要干啊, "瑩雪抬起頭來, 茫然地看着他, 勉強地一笑, "沒什麼, 你去吧, 紀林. "

"我懂你的意思, " 紀林走過去把書包放回桌上, "現在你也讀書了, 但所有的家務事還是你一個人承擔, 你心裡有氣這也很自然. 但是我每次想幫你干, 你都嫌我慢手慢腳干不好, 把我從廚房趕出來. 我看星期五晚上的打工你就別去了, 在家休息得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 見紀林滿臉疑惑走回來, 瑩雪的心一沉, 咬着筷子, 胸中雜揉着悵惘與不安, 她語無倫次地說: "你別亂想, 家務事你確實也幫我不了我什麼忙, 你去辦公室吧, 我不想耽誤你. "

"那好吧, 我走了. " 紀林從新拿起包, 推門而去, 在心裡悶悶不樂地發了幾句牢騷. 走在去辦公室的路上, 不知怎麼又想起魯明陽的一段話: "有些女人啊, 也不看看自己是個啥水平, 總想得隴望蜀. 你千萬不要讓她們入學, 一旦入學了便自以為是, 認為自己好了不起, 她獨立了, 你配不起她了, 份內事情不干, 飯不煮, 衣不洗, 一天到晚就想跟你鬧, 煩死人了, 恨不得卡死她...... " 但是紀林能阻止瑩雪入學嗎? 他壓根兒就沒有這種思想, 更何況瑩雪本身就比他聰明好學, 刻苦努力. 他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愛跟魯明陽走得這樣近, 魯明陽並不是一個情趣高雅的人, 相反他粗魯不遜, 髒話連篇, 有時候他對羅霞趾高氣揚, 發號施令的態度, 紀林作為一個外人也看不慣. 如果玉如在世, 肯定是容忍不了這個朋友. 唉, 玉如, 她是那樣的純潔無瑕, 清麗芳雅, 縱然世事多變, 光陰不再, 每次想起她都令人悽惋唉嘆, 也不知道她在的那個世界裡, 有沒有柳絮紛飛, 花落春歸. 舊事恍惚眼前, 紀林心底酸楚,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走進了計算機系大樓的正門.

"嗨, 紀林! " 他的肩膀突然被人重重一拍, 回過頭來, 原來是魯明陽! 他看起來春風得意, 奕奕有神, 一張大嘴笑得合不攏來.

"看你這個樣子, 有什麼喜事嗎? " 紀林收住紛亂的思緒, 笑道.

"我老闆同意我MASTER畢業, 我下學期就可以正式轉來COMPUTER系了, 那老頭挺NICE, 他還同意給我保留一學期的資助, 算是給我幫一個忙. "

"恭喜, 恭喜, " 紀林用勁地握他的手, "等下學期正式轉來, 所有的課程一起選完, 你就可以畢業了. "

"我也是這麼想的. " 魯明陽樂不可只, 一臉的喜氣洋洋, "確實是一件好事, 明天是周末, 我請你喝酒如何? " 這就是魯明陽, 無論喜事壞事, 不是用酒助興, 就是用酒澆愁.

"你指的是去酒吧喝酒? " 紀林猶豫片刻, "這個......" 他想起了上次瞞着瑩雪跟魯明陽去酒吧痛飲, 喝得個搖搖晃晃回家, 還以為瑩雪不知道, 哪料到滿身的酒氣無往不在, 瑩雪怒形於色, 氣得橫眉冷對, 把他冷落了好幾天.

"你怕老婆吧? " 魯明陽的臉上頓時堆滿了嘲謔, "哼, 老婆有什麼好怕的. 我那老婆好像提起得了更年期綜合症狀, 一天到晚在家裡擺着一張死豬臉給我看, 我受夠了, 好不容易一個周末出去快樂一下還不行嗎? " 他停了停, 笑道: "不過, 我知道, 你那個漂亮老婆是溫柔賢慧慣了的. "

"什麼溫柔賢慧, 天下女人都差不多! " 紀林嗔怒地說, 他想起這段時間瑩雪心情起伏不定, 脾氣反常, 心裡也窩着一股無名火想發, 逆反心理更強了, 他突然眉毛一揚, 堅決地說: " 就這樣, 聽你的, 明天晚上我們去酒吧! "

第二天是星期五, 晚上的時候瑩雪去了中華村. 一周打半天工, 對她來說相當於休息腦筋.

打工前自然要準備SIDE WORK, 在廚房的工作檯前, 她正把切好的桔子和蘋果放進大盤裡.

"瑩雪啊, 好久不見你了, " 鄧老闆的聲音響了過來, 他正在廚房指導幾個新來的工人包春卷, 看見瑩雪在旁, 便湊過來同她聊天: " 最近過得怎樣? 你那個小姑子的出國手續辦得如何了, 簽過來了嗎? "

"在上海被拒了, " 瑩雪淡淡地一笑: "其實也不出我們所料, 學生簽證哪可能這樣容易呢? "

"不一定非要學生簽證嘛, 也可以換換其他方式嘛." 鄧老闆從盤裡抓起一條剛炸好的雞翅膀, 邊啃邊說: "我有個朋友在北京專搞這事, 你要不要找......"

"找你的人在前台, 是YELLOW PAGE 負責廣告的, " 鄧太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瑩雪的身邊, 冷冷地對丈夫說: "你還不快去, 所有的事情不都是由你說了算嗎? " 她心裡氣惱地想: "你正事不做, 跑來關心人家小姑子的簽證問題, 有你的毛病啊. "

"鄧太太, 白天生意還好嗎? " 瑩雪切完了桔子和蘋果, 又開始切香瓜和菠蘿.

"還行, 星期五午餐和晚餐都不會差. 對了, 你功課忙嗎? " 鄧太太在一旁幫她把切好的瓜果分類裝盤, 突然又問: "你們真打算把你小姑子弄過來嗎? "

"過不過來, 看她的運氣, " 瑩雪有些無可奈何, "我們現在自己都忙得不可開交, 真不知道......" 她抬起頭, 看着鄧太太, 唇邊隱約地浮出一個苦笑: "如果她真來了, 能在你這兒打工嗎? "

"她是個什麼樣兒, 像你嗎? " 鄧太太若有所思地說: "看你老公那個樣子, 我估計他的妹妹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

"這個......" 瑩雪明白鄧太太的意思, 她長嘆一聲, 低低地說: " 算了, 現在說什麼都為時過早. "

晚上七點, 是晚餐營業時間的高潮, 當瑩雪在中華村忙得暈頭轉向, 上氣不接下氣時, 在一家燈光昏暗的酒吧里, 紀林和魯明陽正坐在一個不引入注目的角落處.

"這地方怎樣? 你看那小洋妮子長得夠味吧? " 一兩口MARGARITA(一種墨西哥混合酒)下肚, 魯明陽就開始雲裡霧裡, 話滔滔不絕地多了起來: " 我曾經帶宋雲青來過, 他小子不喜歡, 嫌這兒檔次太低, 還說沒有格調, 他 媽 的我又不是來這兒談情說愛, 要它個豬格調. "

"那個宋雲青, " 紀林緩緩地呷了一口CHABLIS, "我聽人說, 他又是開跑車, 又是約美國女孩子, 還跟老黑住在一起, 在全美的中國留學生中都可以算是一個稀有動物. "

"我們哪能跟他比? " 魯明陽嗡聲嗡氣地說: "人家既有身體又有錢. "

"他哪來這麼多的錢? 不就是個TA嗎? " 紀林奇怪地問.

"人家是學電腦出身的, 自然會想辦法, " 魯明陽這時候的大腦早被酒精弄得一塌糊塗, 他口齒不清地說: "有人告訴我, 他來美國前在中國搶過銀行. "

"搶銀行? " 紀林顯然不相信, "如果犯了這樣的罪, 國際刑警也會把他抓住送回中國, 除非......除非是涉及銀行計算機犯罪. "

"反正都差不多. " 魯明陽嘟囔地說: "我想他肯定卷了不少錢來美國, 不然怎麼會養得起跑車. 你我就是買得起也養不起啊. 唉, 這個死美國, 呆起可真膩煩, 有時候人都要發瘋了. "

"那你打算回去嗎? " 紀林嘆了一口氣.

"回去也得等掙幾年經驗再說啊, 既然都來了, 咱們就邊走邊瞧吧, " 魯明陽嘆道: " 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死地方, 真沒想到當初哪來這麼大的幹勁考寄考托, 媽的. " 他放下了酒杯, 斜望了紀林一眼, " 那你呢? 當初怎麼會想到出國, 你在國內還有個正式的好工作, 不像我, 社會上混混一個. " 紀林明白, 魯明陽大學畢業不滿意工作單位, 剛報導沒多久就辭職, 出來在社會上混了些日子, 混得個頭破血流才想起出國.

"我想出國, 是因為......" 前塵忘事又浮在眼前, 他的心弦忍不住纖顫了一下, 趁着酒興, 他讓深埋在心, 平時從不輕易泄露的話, 流了出來: "是因為一個女孩, 我才想出國. "

"為一個女孩想出國? " 魯明陽愣了, 象看一個外星動物一樣看着他: " 難道瑩雪在逼你出國嗎? 我看她...... "

"她不是瑩雪! " 紀林猛然打斷他的話, 心臟開始緊縮, 痛切.

"不是瑩雪? " 魯明陽把眼睛眯成細線狀, 鼻子哼了兩聲, 不可理喻地打量紀林: " 你難道還有一個, 你老兄艷福不淺嘛, 她比瑩雪還漂亮? "

"她比瑩雪漂亮! " 紀林斬釘截鐵地說.

"真的? " 魯明陽疑惑地問: " 那你幹嗎不娶她? "

"她, 她跟着一場風雨走了. " 紀林用手枕着頭, 沉重而艱難地說.

"她跟着有錢人家走了? " 魯明陽想了想, 自作聰明地解釋說: " 算了, 老兄, 這樣的女人再漂亮也要不得. "

"魯明陽, 你沒有聽清楚, 請別胡說八道! " 紀林毫不客氣地抬高了聲音.

" 無論怎樣, 你知足一點, 紀林, 你是因禍得福啊, 娶了瑩雪. 你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 這個世界上很難找到像你老婆那樣完美的女人. "

"我知道, " 紀林悠緩而認真地說: "可是我心底總有一種不滿足的感覺, 我形容不出來, 又象是恨又象是怨. 好比有一個深溝, 永遠也無法填平."

"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 " 魯明陽希奇地問, 他的眼睛瞪大了, 象個滾圓的球, 心想, 難道是個巫女, 施施小法術, 就把你搞得神魂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