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小記---難得糊塗?難得清醒? |
送交者: 巴爾的摩 2003年01月15日18:16:13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讀書小記---難得糊塗?難得清醒? 夜讀《論語》,子曰:“寧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寧武子是春秋時代衛國很有名的大夫,他經歷衛國兩代國君的變動,由衛文公到衛成公,兩朝完全不同,寧武子卻安然地做衛國的兩朝元老。“邦有道則知”,衛文公時,國家政治清明,上了正軌,他的智慧、能力、才具都發揮出來了;在衛成公“邦無道”的時候,他卻表現得愚蠢魯鈍,好像什麼都很無知。孔子於是說寧武子那種聰明才智的表現,還有人能夠做得到,但是他那身處亂世的愚笨表演,就沒有人能夠及得上他了。 人們在社會歷史發生變動的時候,尤其是古代帝王政權變亂的時候,在前一個君王手上充分表現了政治才能的人,很容易遭忌。這很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卻是政治上千年以來不移的定例,這只能說是人類心理的通病,能幹了就有人妒忌。所以孔子說到寧武子,當初他的才能表現得那麼高,但是到了變亂的時候,他表現得很碌碌無能,於是沒人打擊他,也沒有人仇恨他,這種修養是人所不及的,很難得。推而廣之,這就是清朝名士鄭板橋的那幾句名言:“聰明難,糊塗亦難,由聰明而轉入糊塗更難。放一着,退一步,當下心安,非圖後來福報也。”也就是說,絕頂聰明的人,不是故意裝糊塗,而是把自己聰明的鋒芒收斂起來,於人於事退一步,只要當時心裡舒服就行。如此這般,世上的糊塗人原本就糊塗,世上的聰明人收斂自己的聰明轉進糊塗,人人因循苟且,無所事事,問起家國大事,但掉頭笑指孤山梅花蕊。任憑崑崙砥柱傾倒,九地黃流亂注。 歷史上卻有個人有股子傻勁,別人糊塗,他非要清醒。這個人就是王安石。他年輕時長期擔任地方官,了解各地民情,看到國家法度在實施的過程中的不合理,也敏銳地感到危機四伏,天下積貧積弱,而宋王朝的文武官員只知寫詩作賦,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王安石深深憂慮自皇帝至大臣的那種暮氣沉沉、因循苟且的習氣,力主變法。他是做到了“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毀之而不加沮”的,也就是說全世界的人來恭維他,他不會動心,並不因此而覺得受到鼓勵勸勉;全世界都來毀謗他,他也絕不因此而沮喪,還是要照樣做下去。他有這樣的倔強勁:“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 ,實足驚世駭俗,其意志之堅定,可見一斑。 王安石的變法最終失敗了,他生前受到種種奚落和冷遇,就是在死後也同樣受人詆毀,甚至百般醜化謾罵。他五十七歲那年罷官回鄉,隱居了十年。在這期間,所有的同僚、後輩以及門生、故舊,幾乎都與他斷絕往來。他死了,象他這樣的名重一時的顯赫人物,一旦病故,修齋理七,開喪出殯,參靈的只有他夫人、弟弟幾個人,冷冷清清,舊日門生故舊都躲着不來舉哀弔唁,同時代的蘇軾兄弟,黃庭堅,秦觀,沈括等等作家詩人,他們有的和王安石共過事,有的原是王安石的部屬,但是沒有一個人出來對王安石說過一句公道話,甚至連一篇行狀、志銘、神道碑、乃至一首輓詞都沒有寫過。只留下他隱居的蔣山故居,江水悠悠,浮雲依舊,令人悲嘆不已! 難道王安石不知道他的變法可能失敗會給他帶來什麼後果嗎?我想他從來就是知道的。在他年輕時候寫的《游褒禪山記》中,他說道:“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其孰能譏之乎?”其治國平天下的抱負,念念在心。晚年新法失敗隱居時,還有“堯桀是非時入夢,固知余習未全忘”的詩句。即使死後淒涼,即使天下無人能理解,他知道自己確實已盡了“志”,因而至死也沒有“悔”。 王安石在任宰相前有一段時間埋頭讀書寫詩,對經學更是潛心研究,並寫了《詩》、《書》、《周禮》三經新義,後來人稱“王氏新學”。我曾經異想天開地想,如果王安石為《論語》作註疏集解,不知道他注到上面孔子的這段話時,他會如何解釋?兩位前賢先聖相隔千年交鋒,不知會迸發什麼樣的火花!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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