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從(27)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 她真的就是個不吃人間煙火的仙女. "紀林兩手支撐着額頭, 緩慢地陷入了回憶中.

"還仙女呢? 我就知道她是個巫女. " 魯明陽心裡想着, 但是沒有出聲, 他只是異常好奇地問: "你說她美得象仙女, 難道比瑩雪還漂亮, 我指她的模樣和身段. "

紀林狠皺了一下眉頭, 他沒想到他憑空問出這句話, 他突然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卻發現酒入愁腸愁更濃了, 過了好一會兒, 他才說: "或許在所有人的眼中, 瑩雪比她漂亮, 但在我的心目中, 所有的人加起來都及不上她一半的美麗. "

"哇賽! " 魯明陽驚喊道, 雙手一揮, 兩隻眼睛如聚了光似的閃閃發亮, "那你幹嗎沒有娶她? "

"她已經不在人間了. " 紀林垂下頭, 艱難地說: "她的身體一直都很不好. "

"唉, 自古以來, 天妒紅艷, 紅艷薄命...... "魯明陽陪着紀林搖頭晃腦地嘆息了一番,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慰一臉沉痛的紀林: "節哀吧, 老兄, 你還有個好老婆. 你應該忘掉過去, 知足現在, 我就不相信瑩雪處處比不過她. 再說象仙女一樣的女人是中看不中用的, 你把她娶回家你還要時刻照顧她, 冷不得熱不得, 天長日久你也會累的. "

"可是我心甘情願! 這種所謂的累會讓我感到全身心幸福和快樂. " 紀林再次舉杯飲酒, 發現杯子已經空了. 他沮喪地低下頭, 嘆道: "跟她在的那段時間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我這一輩子再也走不回去了. "

"算了吧, 紀林. " 魯明陽深為瑩雪打抱不平: "這麼多的中國人誰不羨慕你有個好老婆, 任何人娶了她都會象待寶貝一樣心疼她, 唯有你在這兒怨天怨地, 我勸你老兄小心一點. "

"難怪人們要說兒子是自己的好, 老婆是人家的好. " 紀林冷笑一聲, 反問他: "我看你家羅霞也不錯啊, 長得這麼漂亮, 對你又體貼, 你怎麼對她不好, 還狠得下心動手打人家, 你還好意思說我. "

"我正是因為太愛她了, 才氣得想不通, 想不通才動手打她. "

"這可奇了. "

"我怎麼想得通, 她跟人家結過婚後才嫁給我. " 魯明陽氣呼呼地說.

"你又在胡說, 羅霞嫁給你以前肯定是未婚. "

"她跟人家上過床那不叫結過婚嗎? 我記得宋雲青先前告訴過我, 他十九歲就結了婚當了男人, 因為他十九歲就搬出校外與他女朋友同居直到畢業. "

"什麼亂七八糟的邏輯. " 紀林說: "你這樣說話對羅霞很不公平, 人家在嫁給你之前根本不認識你, 她有權力去結交男朋友. "

"OK, 她有權力去結交男朋友, 我也有權力生氣啊, 總不至於讓我攤到這種爛事情還要天天假裝興高采烈吧? "

"既然如此, 那你當初就不該與她結婚啊. "

"我當初是愛她才與她結婚, 這是真的, 但是事後我無法控制自己的心, 心裡裝滿了憤恨和不平, 就像你剛才說的那句話, '好比有一個深溝, 永遠也無法填平'. "

"魯明陽, 什麼時代了, 我真沒想到你還有這麼重的處女情節. " 紀林嘆道.

"誰沒有處女情節, " 魯明陽不服氣地嚷道: " 只不過你得到過處女了, 你就無所謂了. 就像你吃過了肉, 你並不覺得它有多香, 你吃過了糖, 並不覺得它有多甜, 但是在你沒吃到它們之前, 你永遠也不知道它們的香和甜, 人人都吃過了, 我為什麼不能吃? 我也是人啊! "

"魯明陽,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東西. " 紀林疑惑地盯着他, 心想他肯定喝得半醉半麻, 神智不清了.

"你別教訓我, " 魯明陽打着哼哼說: "你是吃過糖的人, 別告訴我糖一點不甜, 對不對? 紀林. "

紀林鎖着眉宇, 低頭無語, 算是默認.

這下魯明陽更來勁了, 他無比委屈地大聲喧嚷: "人人都說現在處女難找, 為什麼人人找的都是處女...... 你和宋雲青, 所以你們可以不計較. 我從來沒幹過壞事, 大學時也有個女朋友, 但我當時想到我們畢業不一定分在一起, 說什麼也要忍住不能壞了人家的幸福. 我老老實實地做人, 遵守社會公德, 我真的想不通, 我的命為什麼這樣苦啊? "

紀林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四周, 還好, 場中之人沒有一張亞洲人的面孔, 無人聽得懂魯明陽的高叫長囂. 良久, 他才緩緩地說: "那你打算怎麼辦, 就算心中有一個深溝, 永遠也無法填平.如果一輩子也想不通, 你還能跟羅霞過下去嗎? "

"你心中不是也有個永遠無法填平的深溝嗎? 那你打算跟老婆過下去嗎? "魯明陽反問紀林.

"當然是得過且過, 還能怎樣? "

"我不是一樣嗎? "

兩個人相視一笑, 忽然間生了同病相憐, 也深深地理解了彼此: 在這個世界上, 沒有擁有的東西就好像"明月在雲間，迢迢不可得" , 永遠是遙不可及, 美麗出塵.

星期五晚上, 餐館的收工一般比平時要晚一個小時, 晚上十一點的時候瑩雪才做完所有的SIDE WORK. 她是同鄧太太, 鄧老闆, 小翠和阿福眾人在餐館門口告了別, 各自上了自己的車. 瑩雪上車後才發現, 引擎突然啟動不了, 車死了! "鄧老闆, 鄧太太! "她慌忙推門而出, 呼喊眾人, 但是鄧老闆的車早已絕塵遠去!

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給紀林掛電話, 剛從餐館打完工, 手上自然有硬幣(QUARTER), 他急忙在公用電話亭掛了個電話回家, 紀林居然不在! 她又掛到他的辦公室, 還是無人! 她想到了肖雲, 希望他們能來救她, 但又念及肖雲有了身孕, 在這個時候, 文霽光肯定是對她寸步不離, 哪好意思驚動他們. 瑩雪不得不撥通了魯明陽家中的電話, 哪料到羅霞帶着哭腔向她嚷道: "瑩雪你最好找其他人去救你吧, 魯明陽這個混帳東西把車開跑了我現在都找不到他的鬼影子. 他是成心要把我害死在這個鬼地方, 這個爛農民, 比農民還要農民, 這個爛鬼, 比黑鬼還要心黑, 他不把我逼死最好自己上吊馬上變成吊死鬼......" 瑩雪知道這小兩口又在吵架, 只好放下電話. 這麼深的夜, 又去麻煩誰家呢? 她的心慌了, 室外天寒地凍, 冷風肅殺, 寒意很快侵入了她的全身, 站在蕭蕭的風聲中, 她猛然憶起了去年的這個時候, 也是在這個地方, 紀林沒有按時來開車接她, 讓她在雪花紛飛的寒夜中苦苦等候. 如果是宋雲青...... 對, 宋雲青, 他絕不可能讓我在冰天雪地里受寒受凍, 他是那樣的心疼我體貼我, 她想着, 淚水漸漸模糊了視線. 就在這時候, 她的眼前突然飛入了一部白色的小車, 仿佛一道雪亮的銀光划過了黑夜的沉寂. 難道是宋雲青? 難道是幻覺? 瑩雪用力地眨了一下雙目, 淚水滾出後, 眼前是一個星月滿天, 清亮明朗的世界. 千真萬確, 就是他, 宋雲青, 他已經停車推門, 向她跑了過來.

瑩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即將崩潰般的悲痛令她幾乎是哭着撲進了他的懷裡, 她象一個孤獨無助的小孩, 在擁擠的路口被人群衝散, 終於又回到了父母的懷抱, 她抽噎地說: " 宋雲青, 我的車死了, 我再也回不了家了. "

"瑩雪, 你不要難過, 我馬上送你回家. " 他抱緊了她瑟縮顫抖的身子, 心裡充滿了憐惜和酸楚.

緊貼於他溫暖融融的懷裡, 淒切在她的心中漸漸遠去, 凜冽的寒風不再刺骨. 過了好一會兒, 她才含淚抬頭, 啜泣着, 低聲問他: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

"我今晚跟帕垂去餐館吃飯的路上經過這兒, 我看見你的車停在前面. 我知道你在裡面打工, 我本想進去吃飯看你, 但怕你會尷尬, 我於是忍住了. 晚上回家的時候總感覺心很慌, 我都準備上床睡覺了, 卻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跑來想CHECK 你, 沒想到整個停車場就孤零零的你的一部車......"

瑩雪忍不住又掉淚了, 她弄不清楚, 是幸福與欣喜, 還是感傷與惆悵.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微微平息了連續不斷的嗚咽, 平靜地說: "我的車死了, 我估計是天氣太冷ENGINE發動不了, 你車上有JUMPER 嗎? "

"有, 我幫你JUMP "他果斷地說: "你放心, 我馬上就會讓它從新發動起來. "

在"突, 突, 突"的轟鳴聲中, 瑩雪的車終於又活了過來. "我能開動了, 雲青, " 瑩雪欣然地從自己的車上跳了下來, 抖落滿身的快樂和喜悅, "不要馬上關ENGINE, 讓它啟動一會兒. "他叮囑她, 同時走近了她, 凝視着她, 輕輕地抬起了她的下巴, 她唇邊和眼底正蕩漾着甜蜜的笑意, 他用一支胳膊攏緊了她的腰, 她醉人的笑意更濃了, 朦朧而微醺, 芳芬如蜜酒. 在那麼一瞬間, 他們的唇同時緊緊地貼在一起, 吻化了天, 吻化了地, 吻化了寒夜和星辰. 仿佛遙遠的天河中, 兩顆本來相距遙遠的星球, 經過千百年的漫遊, 終於猛烈相撞, 撞出驚天動地的巨響，撞出斐然輝煌的火花. 讓時光不再前流, 讓生命凝固, 無限的宇宙, 浩瀚的蒼穹, 一切都永恆在這燦爛的剎那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