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奇寒。室外零下三十度，回家一路上車裡也沒有一絲暖意。一切在今天得到了解釋：奶奶去世了。

奶奶今年８７了，屬龍，整整大我一個花甲。人家都說是喜事，說年紀大了，該走了，我卻無法抑制眼中湧出的淚水。

奶奶耳朵不好，別人都叫她聾子婆婆。我不知道她的耳朵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好的，或者曾經知道過，後來忘了。耳朵不好對奶奶來說不是一件壞事，她甚至於有些喜歡這樣。伯伯曾經提出過給她買助聽器，但是被奶奶一口拒絕。奶奶耳朵不好，很多煩心的話聽不見，真正重要的事情別人又會大聲說讓她明白。也許這是奶奶長壽的一個原因吧，很多人都這麼說。

奶奶不會寫字，就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但是她能識字，據說是小時候給當私塾先生的舅爹送飯時學的一些。但是我很納悶得送多少次飯才能學到那麼多字，因為奶奶會看小說。我記得我小學時跟着《今古傳奇》看連載的《玉嬌龍》、《春雪瓶》，就和奶奶一起探討其中的情節。奶奶總是糾纏哪個是惡人，哪個是好人，希望從故事中找到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證明。奶奶認得的字還是不夠多，老認別字，東猜西湊。比如說看《射鵰英雄傳》，就會說到那個大壞蛋“陰陽克”，也是，陽字前面當然就是陰了，難怪奶奶會錯。奶奶什麼小說都看，而且看得很投入。印象里奶奶一邊做飯一邊拿着本小說，突然聞到一股糊味，糟糕，飯焦了！奶奶連連說，糟蹋糧食了，糟蹋糧食了，滿臉可惜的樣子，我就在一邊樂呵呵地笑。

爸爸的聲音很低沉，總是很大聲地說奶奶還聽不見。有時候爸爸說了好幾遍奶奶還是一臉的茫然，再提高聲調時，奶奶就說，你吼什麼嘛？弄得爸爸無計可施，就到處找我。我小時候聲音很尖，所以我即使輕聲說話奶奶也可以很容易聽清，而我一點都不費力。有好幾回，奶奶睡着了，關了房間門，而我們又有急事要叫醒她，任務就總社會落到我的頭上。我隔着窗戶大聲地喊，一般都能兩三聲叫醒奶奶。我們家鄉土話管奶奶一般都叫婆婆，我們家不知道為什麼一直用一個很奇怪的稱呼，“大”。現在我明白為什麼了，因為這個音發起來最容易讓奶奶聽見。可是，現在無論我怎麼使勁呼喚，奶奶再也聽不見我叫她了，她睡得好沉，好沉……

出國快三年了，本來決定今年寒假回去的，由於種種原因未能成行,終於沒能再見奶奶一面。我出來的時候奶奶的身體還很硬朗，竟沒能想到就走了,永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