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信任 |
送交者: 玉宇清澄 2003年03月26日18:26:45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通了幾次電話,我終於弄明白了一點:她每天要上夜班,很晚的那種。還有就是,她來這個城市的時間並不長。那天,她剛換了住所,夜裡被開門聲驚醒,隱隱看見一個陌生男子進來,她嚇得連粗氣兒都不敢喘。好在來人只拿走了錢財,沒有傷人。她說:“你知道嗎?我每天都活在驚魂里。” 她拒絕了我提出的見面要求,說她很醜,怕我見了之後就不再理她。她對我提了一個要求:“我下夜班後你打我手機好嗎?跟我說話,我回住所得經過一條很黑的巷子,我害怕。”這樣的要求容易做到,不就是幾毛錢的電話費嘛,我答應了下來。當然,也有對一個漂在異鄉的無助女孩的憐惜。 電話通了,傳來她發顫的聲音:“我過了馬路,進了小巷子,好黑,好嚇人。”緊接着,她跑了起來。我能聽得出,她氣喘吁吁。“你別怕好不好,這個世上還是好人多。”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消除她的恐懼,“就像我,勉強算得上好人!”我想把她逗樂,可是她並不笑,一如既往地喘着粗氣,連說話都有些力不從心…… 我說:“如果你真的怕,就打個車到我這邊來吧,然後我再送你回住處。”“我不能見你,雖然很想,但是不能!”她拒絕的理由還同剛開始時一樣,透着股倔強。“那你答應我,不能太害怕!”她說好,卻跑得更急了,電話里甚至都能聽見風急急從她身上划過的聲響。 她總算到家了,開門,然後又躲賊似的“砰”地一聲把門關上。“沒事了,你睡吧,謝謝你了!”不容我解釋,她說了再見。我躺在床上,不禁想起一個問題來:她不跟我見面其實是有道理的,即便事實並不像她所說的那樣,我們只是陌生人,而她也許並非丑得不敢見人。 我不否認她對我的某種信任,不然她不會於千萬人中獨獨找到了我。可這種信任是建立在彼此陌生的基礎上的,因為不相見,傷害無從談起。她對出沒在那條黑黑的小巷的每一個人都懷有深深的恐懼,憑什麼對同樣不熟悉的我完全信任,又憑什麼在深更半夜打車到我樓下呢? 在這之後,每天夜裡她下班了都會在電話里告訴我,然後讓我打她的手機,陪她走過那條讓她每走一步都提心弔膽的小巷。但我沒再提過見面的事,從來沒再提過。我知道,那樣的要求是過分的,甚至像是在標榜自己是個“好人”,雖然我實質上也還算是一個好人。 只是,每當聽見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那條小巷的時候,我的心免不了會隱隱作痛,擔心她這樣下去會不會成為驚弓之鳥,擔心她永遠活在沒有真正信任的世界裡。她是一個無助的女孩,活得真是不容易,就連回家都像是一種煎熬,而且每天都不得不去面對。 上大學的時候,有一次我從學校坐公車到火車站,離發車還有幾分鐘時,坐我後面的一個30多歲的婦女拍了拍我的肩,說:“小兄弟,幫我看看我的包好嗎?”回頭,看見她座位下面擱着個白色的行李袋,比較大,或許也比較沉。 她解釋說有點暈車,想下去買瓶礦泉水。我沒想太多,答應了。於是她放心地下了車,而我則信守承諾,反身坐着,幫她看着那個白色行李包,直到她拿着礦泉水上來。 從學校到火車站差不多得要一個小時,在這段時間裡,我的思想被一個很弱智的問題緊緊攥着:對那個30多歲的女人來說,那趟車上的人都應該處於平等的地位,每個人都是陌生的。可是,她為什麼還要從陌生人堆里挑一個同樣陌生的人來幫助她防範另外那些陌生人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後來跟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師說起此事,他也驚訝:“還有這種事啊?也許是你人看上去比較善良吧。”我很有自知之明地反問:“老師,先不管我人到底怎樣,你說我看上去真很善良嗎?”那老師打量了半晌,冒出一句:“還真看不出來!” 其實這個世界,說不準每天都有很多陌生的信任在上演。我也算是想明白了,對於這些難以定論的信任,我們完全沒有必要去探究緣由,也沒有必要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只要被信任,你就應該是幸福的,無論是陌生還是熟悉。 |
|
|
|
實用資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