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從(35)

第二天白天, 時裝隊沒有演出任務(白天的演出主要是伴餐, 也就是在比較高級的餐館營業時間進行表演), 於是大夥兒結伴相攜去街頭閒逛. 五個身段優美修長, 模樣俏麗洋氣的模特兒走在街上, 確實拉開了一片亮麗的風景, 時不時招來引人注目的眼光 .

她們在賣閩南工藝品的攤販前駐了足, 一群人正在跟老闆討價還價, 紀美突然發現身上不對勁, 急忙扭過頭去, 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 一聲尖銳犀利的高喊隨即驚破雲霄:

"你 它 媽的看清楚沒有, 偷錢居然偷到老娘身上, 來吧, 偷吧, 揩屁股的草紙你要不要. "

那小偷是個十八九歲的小混混, 長得牛高馬大, 又仗着是在自家門口, 欺負紀美是個外地人, 他眼露凶光朝她喊道: "你這臭婆娘, 誰偷了你的錢? "

"你偷了我的錢還想賴帳, 你, 你去死吧. " 紀美高嘯着, 隨手拿起自己的小坤包當作武器, 朝那小混混狠狠打去.

一群看客興高采烈地圍上來, 個個喜笑顏開, 沒人勸架, 都想幸災樂禍觀看免費熱鬧.

那小偷豈有罷休的, 他凶光畢露, 雙眉鷙猛地豎起來,一對怒眼瞪得快凸出眼眶, 他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 挽起袖子就朝紀美撲了過去.

紀美被擊倒在地上, 四腳朝天, 一邊亂七八糟地尖喊亂叫, 罵天罵地, 一邊拼命地腳踢手抓, 奮勇還擊, 這時候紅紅她們也反應過來了, 眾人七手八腳一躍而上, 她們人多勢眾, 又個高力大, 小偷還沒有來得及拔出刀子, 她們就按腳的按腳, 按頭的按頭, 按身子的按身子, 已經把他乖乖地制服在地.

紀美氣急敗壞地跳起來, 找攤販老闆拿繩子, 要把小偷捆成個粽子押到派出所去, 那攤販老闆膽小怕事, 知道小偷是本地的勞改釋放犯,唯恐他以後來報復, 哪敢給她繩子, 還一個勁地勸紀美放人.

"呸! " 紀美叉腰立在老闆面前, 一根食指朝他面前戳去, 她狂嚷道: "現在社會風氣這麼壞, 都是你們這幫膽小鬼害的, 快給我拿繩子出來否則我砸了你的攤! " 紀美吼着, 兩眼朝攤內四處游移, 忽然發現了角落的真絲圍巾, 立刻沖了過去, 立馬扯下幾條來.

"小姐, 別亂來, 我這圍巾可是五十塊錢一條啊! " 老闆在苦苦哀求.

"誰是小姐? 你娘才是小姐, " 紀美冷笑着, 晃了晃手中的圍巾, "要不拿繩子來換." 她話一落, 手一揚, 圍巾扔給了紅紅和芳芳.

眾人齊心協力, 用絢麗多彩的圍巾很快把小偷捆成了個五顏六色的花粽子. 那小偷萬萬沒想到, 平時助人為非，逞志作威，無人敢管閒事, 今天怎麼如此倒霉, 居然栽在五個妖女手中, 一下又搞不清這群妖女的來歷, 只好低三下四地乞求饒命.

"饒命? 哪有這麼便宜? " 紀美怒氣沖沖地給他吼了回去: " 像你這種毛賊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知道厲害的, 下次還要出來偷! 你除了偷難道不會幹點正經事嗎? " 她乜斜着雙眼上上下下掃了他一遍, "我看你模樣塊頭還說得過去, 要想去當鴨子也是有人願意養的. "

"這種不乾不淨的東西, 我就是有錢也不要養. " 紅紅接過話嚷道: "走, 送派出所去. "

那天晚上回到賓館她們還興高采烈, 自認為替民除害, 過幾天才知道闖了禍. 那小偷是本地地頭蛇的一位結拜兄弟, 平時明偷暗搶慣了, 哪知今天栽得這樣慘, 特別是被女人用色彩鮮艷的圍巾五花大綁地捆着押進派出所, 一路上還被她們肆意調戲, 平生何嘗受過如此侮辱. 被他兄弟保出來後, 哭訴着要他兄弟為他報仇. 當天晚上, 地頭蛇請他的小偷兄弟去娛樂城尋歡作樂, 為他壓驚, 在娛樂城的入口處他認出了紀美她們的演出相片......

那地頭蛇和吳總在黑道上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遇到這樣的事情, 雖然雙方是息事寧人, 但吳總還是以此為理由剋扣了紀美她們最後三天的出場費. 阿黃生平最愛錢財, 為這事氣得兩眼發綠, 但對吳總無可奈何, 只好點頭稱是, 卻把所有的怨氣發泄在他的隊員頭上, 知道此事由紀美引爆, 對她更是恨之入骨.

在回家的路上, 阿黃想着最後的幾千塊錢一下子沒了蹤影, 五臟好似被人通了幾刀, 他憤恨不平, 一直對紀美罵個不停. 紀美知道是自己多管閒事闖的禍, 害得大家都沒有拿着出場費, 開始還忍着, 後來越想越不對勁, 自以為滿腔的正義, 怎會遭受如此的責罵, 忽然跳了起來, 尖聲亂嚷, 在飛機上跟阿黃差點打起來, 幸虧被空姐和紅紅她們拉開. 於是氣得快斷氣的阿黃狠狠地在心裡記下了這筆債.

當阿黃領着模特隊回到老家 -- 銀河夜總會, 才得知整個夜總會已經是亂七八糟, 經歷了天翻地覆的動盪.

怎麼也沒想到是那個跳舞的星星, 貌不迷人, 技不驚人, 卻把銀河集團公司的總裁勾搭上床, 於是她名正言順地成了銀河夜總會的副經理, 她得意忘形, 頤指氣使, 又趁阿黃不在家, 剛上台沒幾天就對演員們發號施令. 星星本來就沒有過人的本領, 靠偷雞摸狗爬在這個位置上, 演員們哪會對她伏首稱臣, 心服口服.

" 她算什麼東西,一個幼教職高畢業的, 還好意思來說我. " 盈盈義憤填膺地對剛回來的模特兒們抱怨: "居然說我跳的孔雀舞太白了, 沒有份, 可她連個三道彎造型也擺不來, 我好歹也是正規舞校畢業, 主攻的民間民族舞蹈, 如果是楊麗萍來教訓我, 我心服口服. 可她自個兒不對着鏡子瞧瞧自己是個啥模樣, 要身段沒身段, 要臉蛋沒臉蛋, 就連舞蹈的基本功她也沒有. "

"可是人家床上的基本功好啊, " 紀美冷笑道: "能把總裁弄得服服貼貼, 你我都沒有那身功夫, 算了吧, 盈盈, 閉上眼睛找錢就行了, 不要理那個臭騷貨. "

勸人家總是輕易而舉, 但當烤得焦熱的木炭掉在自己的腳背上又成了另外一回事. 紀美很快就跟星星明目張胆地幹了起來.

那一天, 所有的歌手, 舞蹈演員, 模特兒在一起彩排一個綜合節目, 準備參加由當地電視台和多家企業舉辦的晚會演出. 沒想到在排練的中途, 星星忽然向模特兒發話了:

"美美和紅紅, 你們到底會不會走貓步, 步子不穩, 肩在抖, 氣沒有提起來, 臉沒有昂起來, 轉身時扭頭太快, 一點味道都沒有! "

"呸! 你算什麼東西! " 紀美當場發作, 喊了起來: "你當你是葉繼紅還是陳娟紅, 也配來教訓我? 說我不會走貓步, 你會嗎? 你來走給大夥兒瞧瞧. 你如果身高一米七五以上, 長得又很漂亮, 我可以聽你的, 可你自個兒都是個五等殘廢! 但是誰不知道你台子外的功夫深......"

所有的演員無不暢心地一笑, 紀美不絕的怒罵聲, 將他們隱在內心多日的不滿也釋放了出來. 阿黃站在一旁一聲不吭, 他雖然早就憤恨難平, 看不慣星星: 業務水平屁都不懂一個, 只知道仗勢欺人, 作威作福, 有時候還對他這個正經理愛理不理, 指手劃腳, 但是他沉住氣, 跟她嘻嘻哈哈, 從來不唇槍舌劍地針鋒相對. 他是想借刀殺人, 用她來除去紀美她們, 這群人已經讓他頭疼難忍, 他希望重招一批聽話的新隊員, 但又不好直接跟上面說, 唯恐紀美她們知道後饒不了他.

因為星星作梗, 最後夜總會的時裝隊被公司強行解散, 但這群人裡面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星星很快莫明其妙地失去寵愛, 而後又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被人打成了熊貓. 阿黃如願以償, 坐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不久, 重新掌握了夜總會的大權, 緊接着又招了一批新模特兒.

"都是那個騷狐狸精惹的, 害得我們大夥兒四分五裂各奔東西, " 阿黃故意苦楚着一張老臉, 對前來看他的紀美和紅紅嘆道: "否則我們大家現在還在一起, 我也不用勞民傷財去培訓新隊員. "

時裝隊解散後, 除了紀美, 其他的人都紛紛加入了外面的模特兒隊. 那段時間, 紀美的臉開始發炎, 大慣是演出太多皮膚對化妝品過敏, 她淡心無腸, 再也沒有心思去舞台上扭腰甩胯, 整日呆在家裡. 王老師以為她"改邪歸正", 抓住時機, 趁此疏導, 勸她出國留學, 紀美確實也膩煩了國內的日子, 也想去美國吹吹風, 看看稀奇. 就這樣, 她跟着母親開始了她的簽證征途.

從上海到北京再到瀋陽, 紀美連番被拒, 反而激起了她強烈的興趣. "這麼多人拼命去美國, 美國一定很好玩, 說什麼我也得去玩玩. " 這是她簽證歸來後的感想.

"給你辦學生簽證恐怕走不通, " 王老師也沒有信心了, 她嘆着氣說: "乾脆辦商務吧, 或者嫁人出去. "

"我才不願意隨便嫁人, " 紀美不屑一顧地抓起桌上的一個蘋果, 脆生生地咬了一口: "對方是個豬八戒你也要讓我嫁嗎? " 隨着時光一天天過去, 紀美對高帆的感情逐漸淡漠, 再也不象從前那樣頻繁地去監獄看望他, 這一點確實讓王老師倍感欣慰.

"現在去美國這麼難, 你怎麼才能出去呢? 要不要去成都碰一次運氣? " 王老師在徵求紀美的意見, "我是聽人說成都最近好簽, 但你也不一定......"

"那就當我再去抽一次獎, 說不定能中一部小車呢. " 紀美信心百倍地說.

於是她去了成都, 陰差陽錯拿到了簽證.

那一天下午, 當她的名字在美領館被叫喊時, 她一步一搖邁着貓步走到窗口, 一臉的漫不經心, 隨意灑脫地立在窗口, 一對眼睛還滿不在乎地向裡面四處張望, 哪象其他面試者要不膽顫心驚, 要不畢恭畢敬.

"你去美國幹什麼? " 簽證官用英文問她, 那是個四五十歲的老頭, 以無理拒簽而聞名, 據說在北京曾遭到無數學生的投訴, 最後被總領事館發配到成都.

紀美一臉的茫然, 隨即不慌不忙拋了個媚眼給她.

那老頭工作了這麼久, 每天閱不盡愁臉苦臉或惶恐的臉, 何曾在工作時間內見到如此神采飛揚的一張美臉, 還有對盈盈的春眸正顧盼生輝.

"你去美國幹什麼? " 老頭改用了中文, 和顏悅色地問.

"讀書唄. " 紀美的眼角處又蕩漾出一層秋波.

"考過GRE和托福嗎? " 老頭揚頭朝她一笑, 只是隨口一問, 他每天接待的留學生幾乎都考過"寄託".

"考過. " 紀美大言不慚地說, ETS的常識王老師還是給她強化過, 並且告訴過她, 紀林的托福考了620, 瑩雪的GRE考了2200, 這兩個都是不錯的分數.

"多少呢? " 老頭很快掃完了紀美的簽證材料, 知道她肯定從未考過"寄託", 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地一問.

"這個嘛, " 紀美眉毛一揚, 想了想, 得意地說: "GRE620, 托福2200, 還湊合吧? "

老頭忍不住一陣大笑: "我來了中國這麼久, 還從未見過像你這麼幽默的人, 好, 好, 我給你簽證去美國好好學習, 再考出個托福2200的高分來. "

紀美就這樣拿到了簽證. 當她走出美領館時, 一大群人圍涌而來, 爭先恐後詢問她怎樣拿到的簽證.

"笑話! 他敢不給我簽? " 紀美自鳴得意地對眾人說: "我托福考了22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