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陽落山之前，臭臭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能在那些人里找出誰是她的笨笨。

按着比利的指引，順着小道不出三分鐘當真就已經站在了大草坪的中央。她環顧着四周，這裡就像是座公園，悠哉的白雲飄在紫紅的大幕中，底下是一片蔥綠的草坪，綠蔭環抱中的小樓恰似隱沒在深山水澗之中的竹林精舍。偌大的草坪上三三兩兩地聚着些人，有的在一起高談闊論，有專心讀着聖賢書而不聞天下閒事的，也有情人間的耳鬢私語，還有人抱着吉他自娛自樂，但是混跡在高鼻子藍眼睛中的那少數幾張亞洲面孔中，哪一張臉才是他呢？眼看着天空漸漸暗了下來，人們也已經開始準備從這裡離開，可依舊沒有想出個好主意能很快有準確地找出她的“笨笨”來。此時，她不免有些着急。就在毫無頭緒的時候，她想起了每次在網上聊天的時候她叫自己的名字或者說是使用自己名字的次數最多，雖然人們都說名字是讓別人叫的，然而在她的習慣中卻恰恰相反，何不在這裡也試着叫幾聲“臭臭”！反應最大的人準是她想要找的人。別人可想不到會有個傻姑娘站在草坪的中央，大聲叫喊的名字卻是自己的！對，就這麼決定！

碰巧她所“霸占”的正是最有利的地形，那些還沒有離開的，或正準備離開的多半會從她的身邊經過，她清了清嗓子，果然屬她的這招厲害，吸引了眾人的目光，自然沒有落下那個剛準備離開的他。由此之後，她的名字就連同她整個小人被大家深深地記住。

“臭臭，收工吧！”那是經過她身邊唯一臉上不帶一絲笑意的傢伙對她說的話。的確在對方的臉上找不到絲毫的驚喜與興奮，相反地有一種憂鬱的神情始終籠罩在那張帥氣的臉上。
“你怎麼會知道我是在叫自己？”她問，同時給了他兩道彎月亮。

男孩那鎖起的眉頭也漸漸舒展開，微微一笑，說：“除了你之外，還會有人想出那麼個方法來找人嗎？”

“那你怎麼一點都不意外？或表現出‘意外’呢？”

“可能是累了吧！也可能冥冥之中早感覺到會有你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一天，早有了心理準備。”他的口氣是那麼淡淡的，輕飄飄的，好象並不在乎她的到來一般。“臭臭，是不是挺讓你失望的？”他補充了一句。

“恩——有些吧！我希望看見的是你吃驚的、誇張的表情，是激動得都不知道把手往哪裡擱。現在是有些不一樣了，不就印了那句話叫：希望與現實之間永遠存在着距離嘛！沒事兒！”雖然她也像他那樣口氣平淡地說道，可小臉上卻掩飾不住內心的波動。

“你呀，我的小臭臭。”

“怎麼了？我怎麼了？”

“真是小臭臭！什麼時候來的？來幾天？怎麼都不事先告訴我？居然真有人敢把你放出家門！”他終於笑了，笑得如此燦爛，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你的牙齒真漂亮！”

“老實講，這是你到倫敦後說得第幾句恭維話？”男孩把手交叉放在胸前，側着頭，緊緊盯着對方的眼睛。

此刻的她卻低下頭，像個害了羞的小姑娘那樣雙手不停地撥弄着衣角，牙齒咬着薄薄的嘴唇，過了好半天才說，“我誇過休的頭髮，這次應該是第二次吧！”她的聲音是那麼輕柔動聽，抬頭的一剎那，四目相交，有種異樣的感覺在彼此的體內涌動。他愛上她的美麗眼睛，愛上她的嫣然一笑；她愛上他的沉穩，愛上他的陽光。

“喂，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呢？”一個帶着後重鼻音的男低音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默。“小四，她？她？你。。。哦，你可別忘了晚上的事情，更別遲到了。”對方顯然發覺到自己的唐突與冒冒然阻擾了他們的無言交流，難免有些尷尬。雖然他不認識站在小四身邊的這個姑娘，但是通過他們之間細微的眼神變化也已察覺出某些的異樣來。

“我不會忘的。”他說，同時把那個冒失鬼介紹給了臭臭。“小邱，邱衛平。我的同事，更是我的好朋友。”他很認真地說道，對方卻隨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這大概就是男人之間該有的回應吧，臭臭想。

“邱哥好！”未等小四將她介紹出去，臭臭就已經同對方打過了第一個招呼，大大方方地伸出了那隻小手，而對方顯然是未作絲毫的心裡準備，先是驚訝緊隨其後的是緊張，但在姑娘可親的微笑中慢慢放鬆下來。

“你好。”他說，並抖抖索索地伸出了手。儘管只是輕輕地握了握對方的手，可依舊感覺到了詫異。他料想不到面前的這個清瘦的女孩居然有一雙如此豐腴卻綿軟無骨的手。是讓人會捨不得放下的手。

“你又來了不是，誰是你哥！”小四拉長着臉對着臭臭那麼一說，而她卻朝着他們吐了吐舌頭也未吱聲。

“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妹妹也算是一種‘榮幸’，不是嗎？”邱衛平說話的節奏突然變得慢吞吞的，“你叫什麼？妹妹？”他問。

“臭臭！他起的。”她一邊回答一邊指了指身邊的那一個人。

“啊！原來你就是。。。是‘臭臭’！”邱衛平驚訝地張着嘴。好似他已恍若明白為什麼對方的眼神會如此特別，為什麼對方會時常地陷入沉思中，時而迷惘時而興奮，原來真是事出有因呢！

“哦？！好象我還挺有名氣？！”她瞥了一眼小四，很快就收起了笑容。“只是萬萬想不到有的人就會不打招呼地跑過來，是吧！”她問，那憂鬱的眼神讓男孩的心突然一顫。

“看來打擾你們的聊天真是件敗性的事情，我先走一步，晚上的聚會你別忘了到就行。還有你，我的新任小妹，你會在倫敦呆幾天？有空讓他領着你去轉轉玩玩，他可是個不錯的導遊喲！對了，要是他不帶着你的話來找我吧，我願意！”他朝着笨笨使了個眼色，而這個小細節也沒能逃過她的眼。她不理解這其中有什麼含義，也不真想弄明白其中的內容，但至少在心裡有一點很明白——在倫敦的日子不會寂寞。

“邱衛平，你有事還不快走？”

“得，有人下命令了，有人都直呼其名了，想不走真是不行了！那我們回頭再聊。空着沒事就多來我們這裡轉轉，臭臭再見！小四，我也不煩勞您大架相送了，自己走人。”也不知他從何學來的禮節，微微一個欠身，配合着邱氏笑容，不讓人笑翻過去也是件難事。

“他真有意思。”她說，“話說得逗，而且他的那個笑容吧，除了那豁開的嘴，其餘的都擠成一團，肉撲撲的，怪可愛的。”

“是嗎？你觀察得看真仔細。其實你還會發現很多人都比我有意思，真的。”總有一個未明的原因讓他顯得心事重重，眉頭再次緊瑣起來，即使只是一個剎那間發生的變化，但臭臭能肯定是“發生”過！

“笨笨，你是不是不歡迎我來？”她噘起了嘴，嬌嗔道。

“沒，沒有。不是跟你說了，只是有些累而已。不過你突然到訪我是真沒有思想上的準備，但還真的挺高興能在這裡見到你。”

“那就好。”事實上，對於對方的表現着實讓她有些失落，可她就是能夠很快忘了“不悅”，並重新創造出新的內容來感染對方。

“笨笨，這是我的旅館地址跟電話。等你忙完了我再來煩你。”她拉過對方的手，把地址寫在了他的手心中。

“我一出汗不就什麼也看不見了？”他說。

“我們不是還有另一種方式能夠找到對方嗎？難道你連那個也記不得了嗎？”

“臭臭呀，臭臭。今天真不知道你來，晚上跟小邱去送朋友。。。”臭臭突然用手擋住了對方的嘴阻止了他繼續說話。“幹什麼不讓我說完？”男孩輕輕拉下她的小手，疑惑地問道。

“我知道我的莽撞可能會打亂你的生活節奏，我也知道你不會有那麼多的空餘時間來陪着我，我都知道。我只是想來看看你，想跟你聊聊天，面對面地說會兒話，那種感覺對我而言就會是相當的滿足。好吧，我會等你的消息。”她停頓了片刻，繼續說，“我想，如果能有一個下午彼此之間都真誠地面對，說一切彼此都感興趣的話題，也或者保持一整天的沉默，但當我們走開的時候，仍感到我們經歷了一場十分精彩的對話，我猜你會跟我有相同的感受，就是兩個字：足以。”

小四靜靜地聽着她所說的每一句話，目不轉睛地望着她，他也知道所有的猜想都可能是種徒勞，但還是會問起來倫敦的原因。

“哦，有機會當然就來嘍，難道你忘了我曾經說過，倫敦真象是藏在我的記憶深處的另一個家，那裡有我熟悉的建築、有熟悉的環境、熟悉的人、熟悉的一切一切！所以嘛，只要我能有那個機會，自然會義無返顧地來踏上異國土地，來親眼看看，來相比一下現實中的倫敦跟埋在內心深處的它是不是相似。”臭臭沒有說出另一條理由，因為她覺得“自然”的事情可能會成為他人的“壓力”。

小四又認真地看了看手心中的字跡，想在沒有“消失”之前能把它記住。

“臭臭，那裡離我的新家不遠，晚上要是能早走的話一準來看你。你呢，就在旅館好好休息，留點精力給往後的幾天吧！”他微笑地說。臭臭很聽話地點了點頭。

“那現在？”他說。

“那現在。。。”

“那現在就只能送你走了，明天再跟你‘接風洗塵’！”他順手地拉了拉對方的耳朵，而她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我們走吧。”他說。

“走吧。”她邊說邊點着頭。

他們便手拉着手走出了大草坪，走出了人們的視線。一路上的沉默不語卻絲毫沒有影響他們內心的交流。

“能記住剛怎麼跟你說的嗎？”他關心地問道。

“記住了，就跟我去深圳時候你的囑咐一樣。”

“不，不一樣！這裡可是倫敦，不是深圳！再怎麼說這裡是說英文的人多，那裡無論怎麼亂也都是在中國的土地上！”

“我說笨笨呀，你是怎麼了？”她問。

“我呀，看見你的樣子真是開始為你的安全當心了！你走在街上真的是比這裡的高中生更孩子氣，把你的年齡說給別人聽，他們一定是以為在開玩笑呢！看來，要把臭臭放在外面的話的確需要很大的勇氣喲！”

“嘻嘻！”臭臭很直接地給了他一個賊賊的表情，小四大笑起來，卻忍不住搖了搖頭。

“臭臭又幹什麼了？”他問。因為她又拉起他的手。

“喏，都化了！”她說。是的，兩隻手始終緊緊地相握在一起，早汗淋淋的，字跡也模糊化開，隱在他那深深的掌紋之中。

“沒關係，放心吧，我把它放在了這裡。連小偷也別想偷走！”他指着自己的腦袋說。

“臭臭喜歡笨笨的幽默！”說完，一個濕濕的吻印在了男孩的面頰上，而當他正回味着發生了什麼的時候，當他感覺到什麼的時候，臭臭已經跳上了地鐵，最後留在他眼中的就是那花兒一般美的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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