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心人(八)

夏玉進了監獄。當然只是暫時關押，她知道自己最終會出去。

其實那裡也不錯。心死的人比外面多，夏玉不用大動干戈。

一個女孩說，她喜歡當第三者，搶別人的男人。她問夏玉，我是不是很壞？

夏玉說，你愛他們嗎？

愛，女孩說，每一次都是刻骨銘心的愛。

夏玉說，所有為愛做過的事，都不是壞事。

夏玉出獄。她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廣場。廣場上有一張椅子。其實旁邊還有許多椅子，可是夏玉眼中只有那一張椅子。因為那上面坐着個年輕人。奇怪而憂鬱的年輕人。

他仰着頭，閉着眼睛。身邊，身上都是麵包渣。許多鴿子在啄食。他的周圍滿是拍着翅膀的鴿子。不知這樣子有多久了。

夏玉走上前，揮走了鴿子。年輕人有些惱怒，你為什麼要趕走我的鴿子？

夏玉說，我以為你死了。因為你一動不動。

年輕人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下來了，是，我死了。心都死了，軀體還有什麼用？

夏玉說，直覺告訴我，你還有感覺。因為你還會流眼淚。你叫什麼名字？

小川，年輕人說，斷流的小川。我還有感覺嗎？為什麼我的心還痛呢？

夏玉說，帶我去你的家吧。我替你殺心。心死了，就不會痛了。

夏玉攜着小川的手，去了他的家。

她拉滅燈繩，房間裡一片黑暗。慢慢地才有月光朦朧地照進來。她說，你聽，有海浪的聲音。然後她主動抬起雙臂，摟住了那個進退兩難，手足冰涼的男孩。她拼命抱緊他，去吻他冰涼潮濕的嘴唇。那一刻，她清醒地感到男孩的欲望。他在欲望中掙扎。想要跑掉。

男孩說，你在傷害我，用你漂亮的身軀。

夏玉說，因為你還有欲望。你還在等待奇蹟。告訴我，那個女孩是否比我漂亮？

男孩說，她是無與倫比的。

夏玉說，不要自欺欺人了。月亮最美。因為你永遠得不到月亮。

男孩說，那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忘掉她？你不是她，誰也替代不了她！別想引誘我！

夏玉忽然笑了，我為什麼要引誘你？我是來幫你殺心的。你在這等着，我去用一下洗手間。

當夏玉出來的時候，夏玉變成了一個很奇怪的動物。身上裹滿了層層的毛巾和衛生紙，象木乃伊一樣。

把我放到你床上去，夏玉說。小川依言。

夏玉靜靜躺着。月光打在她身上，仿佛一個夢魘。小川怔怔望着，不知她在幹什麼。

夏玉說，你把她想成我吧。她可以象我這樣僵硬地死去。

小川說，我作不到。她那麼美麗。永遠完美。

夏玉說，幫我把身上的東西去掉。

小川依言。他太好奇，即使是在悲傷的時候。

那是具很完美的軀體。尤其是在有月光的時候。可是軀體上滿是傷痕，深深淺淺的，鮮紅的，刀片括出的傷痕。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小川大驚。

因為我愛上了你，夏玉微笑，愛上陌生人的瞬間，那種愛的感覺其實比十幾年的積累還來得深。

小川背靠着門，眼睛裡滿是迷茫，為什麼？為什麼？

夏玉說，你愛我了一點嗎？小川說，我不知道。你是瘋子，比我還瘋。

夏玉笑笑，陷入愛情的人都是瘋子。當你坐在廣場上，任憑鴿子欺負你的時候，你難道不是個瘋子嗎？為什麼瘋子聽不懂瘋子說的話呢？

夏玉穿上了衣服。她又變得和開始一樣美麗。她說，你其實也很美。我知道你有傷口。可是應該掩起來。給別人一個再愛你的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生命中有無數的可能性。前方的路還很長。

夏玉飄然遠離。她有時會想，自己是在殺心，還是在救心。也許她是在殺應死之心，救應救之心。反正都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