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心人(九)

遭遇藍極的時候，是一個嘈雜的午後。太陽照例很好，嘈雜的街道，鮮花和青椒並存的街道。藍極走在路上，氣定神閒。和幾百萬其他已婚男人一樣，日子仿佛從來沒更好過，也沒有更壞過。唯一不太相同的是，他很整潔。從頭到腳。一個溫文爾雅的男人。

日子仿佛沒有缺憾。可以過得和水一樣的悠長。

夏玉與藍極擦肩而過。彼此看了一眼。

夏玉耳朵里仍然戴着耳機。其實電池已經沒有了。她的口袋裡空空如也。夏玉也會沒錢，也會有肚子餓的時候。

不過藍極沒有看出來。他只是覺得那個小女孩有一些什麼東西，那些東西他曾經擁有，後來失去了。具體是什麼，他說不出來。

藍極搖搖頭，繼續前行。夏玉卻跟了過來，拽住了他的袖子。

大哥哥，夏玉說，我肚子好餓。能不能給點錢？

夏玉居然在乞討，在這樣一個明朗的街頭。她自己也沒想到。

藍極有些奇怪，夏玉看上去很乾淨，很可愛的樣子。她的頭髮那麼長，發間還戴着陽光。

藍極摸摸口袋，忘了帶錢。他溫和地笑笑，小妹妹，我忘了帶錢。去我家吧，我讓我妻子給你做點吃的。

夏玉跟着藍極回了家。家裡沒有人。藍極下廚。夏玉好奇地東張西望。

一切整潔得象藍極本人一樣，纖塵不染。牆正中的照片，一男一女，笑容很象。

仿佛一個無缺的家。有愛的家。不過，屋子裡的空氣讓夏玉憂鬱。一種藍色的空氣。象齊豫的歌。仿佛飛得很遠，很高。可是飛不出天際。就那麼高低遠近地盤旋。

藍極搬出一盤番茄炒雞蛋。夏玉吃得很香。她打了一個嗝兒。然後，屋子裡出現一股異樣的氣體。臭臭的。

夏玉說，對不起，我放屁啦！

藍極笑笑。他覺得小女孩挺可愛。

沒什麼，藍極說，一會兒就好了。

夏玉說，你丟掉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藍極驚訝。

自由。飛鳥的感覺。夏玉說。

藍極說，每個已婚的人都是這樣。你不能對生活要求太高。

是嗎？夏玉說，可是你的心還沒死，它說它還想要。一些自由。一些追求。一些愛慕的目光。

你聽得見我的心說話？

夏玉說，是啊！你太留戀從前。雖然現在你也還不錯。你望斷歲月，想把過去的浪花推到現在。當你懷舊的時候，你覺得自己自由而完美。你不愛現在的自己。可是沒有找回自己的勇氣。所以你只好珍惜現在的自己。你丟了你從前的自己了。

藍極笑了，小小年紀，知道什麼？你是小女巫嗎？等你長大了，會知道夢不可追。自由只能在回憶中。

夏玉說，你是個藍色的男人。男人只有三原色，紅，黃，藍。紅色男人熱情但是沒有大腦；黃色男人幽默但是沒有理想。藍色男人什麼都不錯，可是性壓抑。

藍極吃驚，你怎麼懂我？我在文章中叱吒風雲。

夏玉說，你的心告訴我的。它說，它笑的時候都是帶着淚的。要不要我替你殺心？

藍極問，怎麼殺？

當一匹狼，去找另一匹狼。眼光看到最遠處，縱情四顧。狼心裡是沒有眼淚的。可是狼很自由。

藍極搖頭，我做不到。況且我有家，有愛，也有回憶。

那麼便做個紅色男人，黃色男人吧，夏玉說，心也不會有淚了。

夏玉飄然遠離。殺心人，摘得走藍心人的眼淚嗎？她不知道，這已不重要。她已經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