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才子夜譚 |
送交者: 啊呀 2002年01月24日18:35:06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才子夜譚 這裡是很荒涼的。我為什麼要用“很”而不說“非常”或者“極其”——因為“很”是個更加模糊的概念。我喜歡模糊的東西,就如我喜歡太陽光中飄蕩着的灰塵和腳邊鞋子上曖昧的圖紋,我承認自己是個有點極端的得過且過主義者。 在我的韶華之年,我替人磨麵為生。每天都必須很早出家門,去不遠處的一個麵粉加工廠。這對愛睡懶覺的我來說是一個極大的考驗,我總是睜着半醒的惺忪睡眼挨老闆娘的罵。老闆娘是一個很美的年輕女子,瞪着杏眼扭着楊柳腰,髮髻綰成好看的形狀。聽美女罵人是一種痛苦的享受,這是長期以來我得出的一條經典結論。加工廠的磨具雖然不怎麼先進,但讓我有思考的空間。思考是一件並不輕鬆的事,但在那時候的我看來卻很休閒,一邊推着磨具繞着圈圈走路,一邊就會想不着邊際的東西,比如洛神是否有我的老闆娘那麼漂亮。還有一次我隱約聽到很遠的地方有音樂傳來,飄忽忽的,讓我想起月姐姐煮的熱騰騰的皮蛋粥。自此以後我每次喝月姐姐煮的皮蛋粥的時候都會想起那種美妙的聲音。而後來的事實證明我的確擁有超乎尋常的音樂天賦。 在我家的旁邊有一條河。走過這裡的人都毫不懷疑地認為這是護城河的上游,並且在乾旱季節來臨的時候到我家門口挑水,因此河為這一帶帶來了一點生氣。我也得以受益,熱鬧的環境不僅緩解了鬱悶情緒,而且身上的布袋也隨着膨脹。剛開始我還沒有這樣的經濟頭腦,是韓非告訴我怎樣才能讓旅遊業蓬勃發展,於是我也從本來的溫飽向小康看齊,從替人磨麵改行成了一個賣膠捲的,常常低價批發一些劣質膠捲然後以低價賣出,賺一些微薄的利潤。偶爾也會有優質品,卻怎麼也賣不掉,放得時間久了,優質也成了劣質。通過賣膠捲這個行當我的確攢了一點小錢,心裡也忒滿足。鑑於我的得過且過主義以及對老闆娘的思念之情,我決定過了這個旅遊旺季便干回本行,用磨麵和思考打發大段大段的時光。可是韓非卻極力反對,他認為我的小資產階級初戀是無謂的,大丈夫當為理想和前途奔波。我聽着他批判人類美好的感情,心裡覺得很氣憤,尤其他平日有點口吃而此時卻滔滔不絕唾沫橫飛。最終我仍然呆在荒涼的地方替我親愛的老闆娘磨麵,他到遙遠的地方找理想和前途去了。 其實我並不是追求淡泊寧靜的,事實上我也搞不清楚什麼是淡泊寧靜,是我的老闆娘告訴我她要嫁人了,而她要嫁的這個人喜歡淡泊寧靜。我聽着怎麼就覺得這人是自己呢,後來才知道這人叫陶什麼明。 老闆娘扭着楊柳腰眉飛色舞地跟我告別,說要跟她夫君去一個神仙也去不了的地方,那裡有桃花當然也有麵粉,這些都足以讓我傷心幾個月。臨走的時候她對我回眸一笑,這一笑卻激起了我的鬥志,我突然之間仿佛明白了什麼,這個世界的確離我的得過且過主義生活很遙遠。我一氣之下賣掉了老闆娘留給我的麵粉加工廠這個傷心之地,決定步韓非的後塵,遠走他鄉,尋我的生活去。唯一讓我放不下的是月姐姐的皮蛋粥,但經過失戀的打擊我已經心灰意冷,痛定思痛,還是捨棄身外之物,精神世界和修養情操為上。我背起行囊哼着讓我有皮蛋粥聯想的那個美妙曲調,毅然開始我的流浪生涯。 我的第二段戀情開始在一個大漠。茫茫戈壁何以家為——龍門客棧。這句話是那個叫“龍門”的客棧大堂上掛着的,我一開始覺得像歇後語,俗不可耐。讀着讀着來味兒了,便坐在那裡不願意走,獨自一個人喝酒銷愁。這時候客棧老闆娘瞪着杏眼扭着楊柳腰來趕我,我看到她就愣了眼。難不成這世上的女人都這麼美麼?我傻不溜秋地冒出這句話,等我有意識的時候老闆娘已經笑顏如花了。她的笑很迷離,與幾個月前那個對我產生極大打擊和促進的“回眸一笑”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區別在於前一位老闆娘要嫁的是隱士,後一位老闆娘的新郎官是個流浪漢,我。 正當我已經基本忘記了前塵往事準備投身於幸福美滿的家庭生活時,我突然聽聞了韓非的死訊。他的上司對他讚賞有佳,他的前途一片光明,最後卻栽在他所不屑的愛情上。聽說他的上司為了紀念這位有抱負的下屬並便於後世子孫對他敬仰緬懷,還出資把他的文章結集出版,書名起得沒什麼水準,《韓非子》。我想到這位天生口吃為了理想和前途遠走他方最終殉情的少年玩伴,內心陡生寒意。但無論如何我都決定停止漂泊,安安定定地和我的第二位老闆娘女朋友結婚。 就在大婚日子的前一天晚上,我夢見了我的月姐姐,同時我又準確無誤地聞出了皮蛋粥的香味。於是我順着這股香味走到客棧外面,看到了久違的月姐姐穿着一件仙女衣服,坐在金黃的地上,腿上放着一架七弦琴,慢慢悠悠地彈奏着很熟悉的曲調。我叫了聲月姐姐,她沒什麼反應仍然自顧自地彈琴。我便也坐下來認真地聽。原來這就是我在麵粉加工廠磨麵時聽到的那首美妙神奇的,讓我有關於皮蛋粥遐想的曲子。終了的時候月姐姐說,嵇康,這曲子可記住了。 我點點頭。她便隨風飄走了。留下那把琴,上面寫着三個字,“廣陵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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