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禮 (中) |
送交者: santa999 2003年06月30日18:32:28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陸侃被冰冷的水激醒過來,發現四個教徒正抬胳膊抬腿把他放入浸洗池裡,只有肩膀和頭還沒有浸入水中。一個教徒正在對牧師講要等到陸侃醒過來緩緩再讓他全身浸洗,牧師則堅持說很快的,時間緊迫不必再等了。眾人見陸侃睜開了眼睛,都舒了一口長氣,牧師急急地說:“這下好啦,不要再等了,洗吧!”便匆匆地將手伸過來,把陸侃的頭朝水裡按。陸侃堅挺着頭沒有讓牧師按入水裡,忽地站起來,微微冷笑一下道,“受洗不在形式,心裡有神有可以了。”“是啊,是啊。”兩個教徒應承着,拿過來衣服讓他披上。 陸侃穿上衣服走出來,大家一片掌聲。同工會主席羅大哥夫婦上前把他們從台灣帶來的一個書法條幅送上,在台上打開來,“耶和華是愛!” 眾人又一次鼓掌。 羅大哥馬上就要求陸侃參加同工會,主管老年人周末活動,替代何醫生以前的角色。陸侃喜歡這個角色,一方面他覺得這裡的華人需要有一個互相幫助的團體,另一方面他也想找機會讓何醫生再同羅大哥他們和好。但是他吃驚的是這個同工會的成員當得也太容易了,剛剛受洗不說,居然也沒有經過大家討論通過。 肖姐也按時每個星期天主日崇拜後給他和妻子做心理諮詢。肖姐似乎是蠻認真的,每次都要用錄音機把整個談話錄下來讓他們回去再放給自己聽,再討論。陸侃似乎看到些希望,也總想找肖姐私下裡把妻子過去的事情談談,以及自己究竟想達到一個什麼樣的大概目標。肖姐卻總是一臉正氣的說,“過去的事情我不聽,一定要兩個人同時按期做心理諮詢。” 陸侃的時間排得滿滿的,一年多婚姻的周折使他幾乎把工作全拖下了。他周一到周五幾天拼命加班想把以前丟下的工作補上,晚上還要一個教徒一個教徒地電話聯繫,看誰有時間能在周六上午開車去拉老年人出去。周六一早便開始買點心,然後帶老年人去周圍的景點,名聖區遊覽。周日更是全天獻給了教會,上午主日崇拜後同妻子一道接受肖姐的心理諮詢;下午參加同工會,每次回到家都是五點鐘以後。家裡的家具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他沒有時間清理;春天以來草地長很高了也沒有時間去割;他有時真覺得累得心都要快跳出來了。他終於發了在和妻子再次同居後的第一次脾氣。 導火線是他上個周日沒有去教會,家裡拖下來要清理的東西太多了,同牧師,肖姐和羅大哥他們打了招呼,便花了一整天來收拾庭院,清洗車庫。這個星期天再去教會就一下子發現好見個人對他臉色變了。首先是師母,“陸侃,家裡的房子很大呀,打掃起來還要一天的時間。男人幹家務就是比女人強,你妻子上個星期還和我們誇你呢!” 再有就是那幾位同工會的教友,陸侃平時打電話商量讓他們出車帶老年人出去從來都是一口拒絕。這天看到陸侃,也一個個鄙夷地轉過臉去不理他。 陸侃在心理諮詢時開始對肖姐訴苦了。肖姐俏皮地反問他,“那麼你希望老婆該用什麼樣的口氣同你說話呢,你能不能先說一遍?”妻子也在旁開心地笑着不理會陸侃的苦衷。陸侃就在這樣的情形下發了脾氣。見妻子都五點多了還同肖姐等聊天,毫無回家的意思,便找岔對大兒子嚷,還在孩子屁股上打了幾巴掌。妻子馬上嚷開了,“大家看到了吧,他這個人脾氣就是成問題,還有暴力傾向。沒人怨枉他吧!”陸侃真的是又傷心又氣憤。孩子九歲了他還從來沒有打過一巴掌,哪怕是這一年多壓力再大的時候;氣憤的是妻子經過這麼長的時間局然毫無被感化的跡象,還在這個時候火上澆油。他大喘着氣臉憋得慘白,靠牆角蹲着發不出一聲,何醫生過來拉他出去了。 肖姐的心理諮詢時間長了也露出端倪。她也象牧師一樣,絕不觸動他和妻子間真正的問題,而且時間越長,陸侃越是隱約感覺到妻子的離婚申請其實就是就是在肖姐的授意下弄出來的。而且肖姐同牧師也不和,總是覺得自己的靈感更高些。陸侃本來是抱着做一些社區服務活動的心態來參預教會的,無意得罪任何一方,夾在中間卻也不容易。然而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搞的老年活動也越來越有更多的人參加。一些年輕人本來是把來探親的老人送到這裡就回去,時間長了也開始為教會捐款了。除掉何醫生的每月一千元,教會每周收上來的捐款也從以前最多時的三百元增加到最少也有六百多元了,而且陸侃親眼看到這六百多元是在象羅大哥這樣的教會骨幹每周只捐十元的情況下收上來的。 又一個同工會。牧師拿出總會寄來的信,要大家商量給他買醫療保險退休計劃等一攬子問題。其實牧師的工資訂得不低,一個二十來個固定成員的小教會,他的工資合年薪四萬兩千元,又不繳稅,已經很不錯了。此外羅大哥又給加上每月汽油費一百元,書本費六十元。陸侃起初以為這些雜費是暫時報銷的費用,時間長了才知道這其實是額外補貼的工資,不算漲工資也就無所謂是否應該徵詢大家的意見。但是就算教會總能保持象現在這樣每月兩千元多元的捐款,牧師的工資到年底也會是一大筆赤字呀。陸侃心裡本來對羅大哥從不過問他自己為老年活動花出去的錢不滿,想想教會的難處也就平靜了。羅大哥提出來要給牧師買房子,因為牧師的工資是免稅的,再買退休計劃並無太大意義。肖姐不滿意卻不能直接反對,便說讓陸侃四處看看能否找到合適的房子,指望陸侃說出幾句倔話來。陸侃看看無其它人表示反對,也壓住沒說什麼。 魏平得肝癌去世了,撇下妻子和一六歲個女兒。魏平本來是來在里做微生物的博士後,軟件熱的時候一年內就拿個計算機碩士然後在附近的一家公司里找了份工作。他們以前也來過教會一段時間,後來忙於生計就中斷下來。魏平本來在國內時就肝功能不好,累過頭了,等去看醫生就發現是肝癌晚期了。魏平太太又找上教會,魏平也終於在臨終前受了洗。悼念儀式時陸侃哭得泣不成聲,誰知哪一天自己也會撒手而去?其實自己現在所做的,只不過是為了兩個孩子。教會也收到一些給魏平一家的捐款,大都是以前的朋友們,有兩千元的樣子。相比之下學校的中國學生學者聯誼會有一百個人左右捐款,居然還捐出有三千多元。陸侃心裡很不是滋味,本來家裡妹妹的病也需要錢,現在蠻難的,教會並無人問起。一個同胞死去了,不論他公司的撫恤金是多少,為他捐款的竟沒幾個是平日裡把愛掛在嘴邊的基督徒! 陸侃心裡惆悵着給阿晴寫信。這段時間裡他沒少同阿晴通信,但是自從他告訴阿晴受洗的經歷後阿晴只回過一封信,提醒他教會同一般的社區團體是有本質不同的,但是在他的婚姻上沒再有任何觀點。阿晴又終於回信了。 “陸侃,你好! 我很欣賞你希望華人有自己的互助團體,看到你全身心地投入去做也很感動。我希望你能夠有所受獲。 你一直沒有提同妻子將來究竟打算怎樣生活。我的看法是你其實心裡在迴避。你不敢想這個問題,你還是在期望自己是個好父親,在社區有好的名聲。但是這些同你早日解決婚姻中多年來拖下的問題矛盾嗎? 我對你的為人,責任心和善良始終都無法忘記;過去困難時你給我的幫助更是一直記在心上。不知從何時愛上了你,你在我上飛機前衝上來給了我項鍊的一霎我真的好感動。我是帶着這份感動回去的,我在飛機上流着淚,暗暗地感謝上天。我的愛沒有被辜負,我終於可以向家人向朋友們證明我看到的,愛上的人心裡也愛着我,很深很深地。我好感謝這緣,也發誓讓你今後活得開心,讓你的灰發重新再有活力,讓你的事業在意氣風發中取得成就。我給姐姐打電話哽咽着說你好棒,姐姐也感動得哭了。 有一件事情不能再瞞你。父親從大陸進的一批貨遇到了麻煩,在四處托人的時候找到了一位老同學,現在的主管副部長。這位副部長沒費力氣就把他的事情擺平了,他們又成了好朋友。副部長在美國有個兒子,已經是跨國投資銀行的資深經理了,卻苦於找不合適的女友。父親當然提到了我。那個副部長的兒子也來看過我,是個很有才華的人。可是我不能就這樣隨他去了。我已經愛你幾年了,你能否痛快地告訴我,我們還有希望嗎? ..........” 陸侃心裡好一陣感動,一股暖流從他心上緩緩流過。人到中年,自己的寡斷已經害阿晴不輕了,可是她還是依依深情。自己又能給她什麼能呢?一個一無所有,滿身創傷的中年男人,還有他的割捨不斷的兩個兒子? 吃完晚飯妻子照例在命令他洗過碗筷帶孩子寫作業,然後就又隨肖姐去禱告會了。孩子們是不肯聽他話乖乖就範的,嚷着一定要先看過“蝙蝠俠”再寫。陸侃把鄰居的女兒找來塞給二十元便沖了出去。 他又來到密西西比河畔的那家酒店,在偏僻處坐下把一杯啤酒一飲而盡,衝着流水大聲地吼叫“啊!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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