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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起遙遠的愛 (2)
送交者: 逢原 2003年07月17日17:28:44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汪筠放慢了步伐。她似乎感覺到有人在後面跟着,似乎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注視着她。她乾脆停了下來,遲疑了一下,轉過了頭。那瞬間,那兩雙曾互傳愛慕卻又分離多年的目光相視的瞬間,讓汪筠也驟然感到那常在夢中在幻想中出現的情景呈現在了她的眼前。她的頭頓然恍恍發暈,心咚咚地跳,而她那半扭轉的身體卻凝固在了那裡。她肩上的皮包一下子滑到了地上。那瞬間,讓亦雄也止住了腳步。是她,噢,真的是她!他感到心中的情感在沸騰。他理不清此時此刻的感覺是喜悅還是悲傷。這個曾給他帶來愛情的甜蜜,初戀的純真,並互訴永遠相愛的女人;這個又讓他從幸福無比的愛河中驟然墜入痛苦深淵的女人;這個讓他在悲傷絕望中卻又無法忘懷的女人,竟然讓他在這異國它鄉的美國相遇了。
“真是你!”當他將那千萬個思緒和無盡的情感匯成這簡單的三個字時,連他自己都不知為什麼說得那麽的低沉和平淡。
“亦雄?”當汪筠從凝固中恢復過來的時候,那喜出望外的表情立即呈現到她的臉上。她拾起滑到地上的皮包,向亦雄走去。
亦雄依然木立在那裡。他想張開雙臂將迎面走來的汪筠摟入懷裡,象當年他們相愛時一樣;象這些年常常在夢中出現的情景一樣。可他抬不起手來。此時此刻,由他心底湧起來的一切只是一片悲涼,一股酸苦。雖然,他從不相信,或者說從不願相信汪筠是個見異思遷的女人。但是,她的確是離開了他。不僅是離開,而且是那麽絕情地在他的眼前消失了。連一句解釋都沒有,連一點音信都不讓他知道。汪筠朝亦雄走來,漸漸地她的步伐減慢了,她那沸騰的熱血冷卻了下來,她那充滿驚喜的臉龐轉成了拘謹。她看到了亦雄那毫無表情的目光。她那顆載着十五年歉意的心緊縮着…

十五年前,就在汪筠和亦雄象其他同學們一樣帶着焦慮的心情等待着分配,又帶着美好的夢想憧憬着未來的時候,汪筠接到了家中的急電:速回家,弟。亦雄匆忙地將汪筠送上了返回家鄉的列車。
“到家一定來信,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隨後,亦雄又加了一句。“我等你回來。”
汪筠的母親,這位養育了四個孩子的母親,這個小鎮上唯一的一所中學的校長, 終於在經受了多年的苦難和重擔下,積勞成疾地病到了。醫生的診斷是:腦出血, 繼發昏迷及偏癱。
那時,汪筠的父親已經在三年前去世了。這位五十年代,曾和汪筠進入同一所醫學院的父親,在他即將畢業的那年,被打成了右派,發配到了這個南方小鎮上做醫生。在他患肝癌臨終前,上大二的汪筠和在中國科技大學上大一的弟弟都趕回了家。父親望着他們四個,語重心長地說:“孩子,我這一輩子對不起你們,更對不起你們的媽媽。唯一讓我欣慰的是看到你們倆個大的走進了大學。我唯一的願望就是你們將來都有出息。帶好倆個弟妹,讓他們象你倆一樣地考上大學。將來,願你們四人中有一個能留在你們母親身邊伴陪她。”
當汪筠回到家鄉,趕到醫院,看到還處於昏迷中的母親時,父親臨終前的話又響在她的耳邊。其實,她從來沒有忘記過父親的囑託。她總是幻想着,等她大學畢業留在北京,等到她的倆個小弟妹進入大學,她就把母親接到北京來,讓她老人家回到她出生長大,生活求學的地方。不幸的是母親提前病倒了。小弟明年就要考大學,小妹剛上高一,她該怎麼辦呢?大弟比她提前幾天回來的。這個科技大的高才生, 雖比姐姐晚上一年,但由於醫學院學制比其它理科學校長一年,所以,他們姐弟倆今年同時畢業。
“姐,要不然,我今年就先不出國了。”大弟已經被美國的一所大學錄取攻讀博士了。
“不行!你走你的,不要錯過這個機會。家裡的事由我管就行了。”她不加思索地作出了決定。
經過幾天的搶救,母親終於從昏迷中甦醒了過來。但是,整個右半身癱瘓了。醫生對汪筠說,你是學醫的,應該懂得肢體的恢復過程是緩慢的,而且,不一定能完全恢復。怎麼辦呢?那些天,那些夜晚,那些守候在母親身旁的時時刻刻,她不停地問自己。大弟要出國深造,她不願因此而耽誤弟弟的前程。雖然,她父母從未在家中顯露過重男輕女的觀念,但她能體會出他們對她大弟的期望。同時,她自己也一直認為弟弟比她聰明,將來一定有所作為。兩個弟妹還小,還需要照顧。她該怎麼辦呢?她想到了亦雄。如果他在她身邊該多好呀!如果他知道此事會怎樣呢?她仿佛看到了亦雄那深沉而又樂觀的目光。她仿佛聽到了亦雄的回答:我跟你一起回到你的家鄉。不,我不能這麼做。她在心裡堅決地否認了這個念頭。她深深地了解亦雄是那種充滿着朝氣,樂觀和浪漫的人。他會作出為愛付出一切的事情來。但汪筠不願這樣做。她不願讓亦雄同她一起回到這落後閉塞的地方。那會毀了亦雄的事業的。另外, 亦雄終歸是沒有受過苦難,沒有嘗過貧窮的人。他是否能承受住這些生活的負擔嗎?汪筠決不願用這現實的難題去考驗亦雄對她的愛。
怎麼辦呢?在病床旁陪伴母親的晝晝夜夜,她問了自己無數個怎麼辦。她不願亦雄為此作出犧牲,也不願讓弟妹為此增加負擔。只有犧牲自己。何況自己本是長女,理所應當地擔負起這個重擔。在母親的病情基本穩定出院回家後,汪筠給亦雄寫了一封信,告訴他此次回家,只是因為大弟要出國留學。並且告訴他,她在兩周后就回京。同時,她囑託大弟一邊幫她在家照顧母親一個月,一邊做好出國的準備。

“亦雄,真沒想到能在這遇見你。”經過了短短的幾秒鐘的沉默,經歷了倒海翻江時光飛逝般的回憶,汪筠終於穩定了那顆要跳出來的心,露出大方而喜悅的微笑。
“你怎麼會在這?”亦雄也抑制不住內心的驚異。
“我從國內來,剛下飛機,在這轉機去波士頓開會。”
“在這停多長時間?”
“大約三個小時。”
“有人在這接你嗎?”亦雄猶豫了一下,謹慎地問。
“沒有。”
“那我們找個地方坐一坐?來,讓我幫你拿行李。”沒等汪筠回答,亦雄上前提起行李。汪筠沒有推辭。倆人此刻都放鬆了下來,象是老同學重逢。
“第一次來美國?”亦雄邊走邊問。
“不,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第三次了?”
“是的。不過每次都是來去匆匆,頂多呆上兩三周。”
“都是開會?”
“是的。我現在在醫科院腫瘤所工作。我們搞的研究項目是由世界衛生組織資助的。所以,這三年我每年都來美國開會。”汪筠靜靜地回答着亦雄的問題。他倆走進機場內的一家咖啡廳。
“坐這喝點兒什麼?”
“一杯橘汁好了。”
亦雄要了二杯橘汁。倆人剛坐穩,亦雄就迫不及待地問:“這些年,你一直在什麼地方?”
汪筠抬眼望了一下亦雄。她看到了亦雄那充滿着疑惑的目光。“很早的時候,”她停了一下,她不願用當我離開你以後,或者是當我們分手以後的字句,“我先在省醫院工作。四年前,我調到了上海。”她將話說得儘量地平穩和簡潔。
“那你能告訴我,當年你為什麼突然地離開我嗎?”亦雄將語調提高了許多單槍直入地問到。十五年了,他幾乎每天都在夢想着這一天的出現,幾乎每天都在扣心自問,為什麼汪筠要突然地離他而去?他曾問遍了所有的同學,沒有人知道她的去向,或者說沒有人告訴他汪筠的去向。他不可理解,他迷惑,他不能相信這個他一向認為溫柔甜蜜, 美麗樸質,鍾情重意的女孩,競能作出這樣絕情的事情來。
當汪筠的視線再次與亦雄的目光相遇時,她感到他那剛剛還帶着深情的目光中射出了一股冷氣,直刺入到她的心。她從心底能夠理解亦雄,她多麼想告訴他,她依然是多麼的愛他,每天都在想他,每天都在為他祈禱。望着亦雄那充滿怨氣疑惑和等待的目光,不知為什麼,她心中竟然產生了一絲欣慰。她突然感到心有些慌亂,連忙躲開了亦雄的目光, 故作鎮靜的說:“亦雄,不要再提過去的事了,是我對不起你。今天就當我們是老同學相見,談點兒其它的吧。”
亦雄真得有些急了,他一下子將椅子拉到了汪筠的身前,手指着汪筠,低聲地語氣中帶着壓抑了多年的怨氣說:“不提了?難道這就是你的回答嗎?難道這就是我這十五年來所等到的答案嗎?”他低頭看了一下手錶,接着說:“十五年了,真是老天爺有眼,讓我在這遇見了你,給了我二個多小時的時間,我有權力知道我是怎樣被你欺騙的。”
欺騙!當汪筠聽到這兩個字時,那原本有些慌亂的心凝固了。淚水一下子湧出了眼眶。是的,她確實欺騙了亦雄。她自己曾背負着這兩個字熬過了十五年。可是今天,當
她從亦雄口中親耳聽到這兩個字時,她突然感到這兩個字是那樣的沉重,讓她無法承擔。她感到一股委屈,她真想將所有的原由和這十五年漫長的生活向他傾訴,可她又怎麼說的清呢?

當她悄然離開亦雄返回家鄉後,她一邊急促的幫大弟料理出國的行裝,一邊抽空去了省醫學院聯繫工作。開始,大弟執意不肯走。她堅決的告訴他,只要你成功,能好好的學習工作有成績,就是最好地孝順母親,就是最好地報答姐姐。弟弟終於走了。同時,她憑着她那優異的成績,又是畢業於名牌大學,省醫學院本是求之不得,很快地為她安排了工作,並且答應了她的條件,分給了她一套房子。在她將一切安排好,並將母親和弟妹接到省城時,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她感到一種喜悅,因為這是她所想得到的。同時,她也感到一種淒涼,因為她不能和亦雄共同分享這喜悅。多少個夜晚,她夢見亦雄在她身旁,撫摸着她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感觸着她那腹中小生命的蠕動。然而,每當她從夢中醒來時,又感到無限的孤伶。在她填寫工作登記表時,她在婚姻欄中寫下了已婚。在醫院,她工作勤奮努力,再加上她待人和善,很快得到了上級醫師,同事,護士,其他工作人員以及病人的喜愛。在家裡,她照理家中一切事務,照顧母親,幫她做肢體鍛煉。此外,還要看顧弟妹。就在孩子出生不到滿月的時候,雅娟,這位汪筠大學時代最好的朋友,這位唯一知道汪筠住址,並發誓絕不將任何事情告訴他人的同學,寄來了一封信:蕭亦雄去了美國。
汪筠感到自己一下子墜入了絕望的深淵。從那以後,不知有多少個夜晚,她是在哭涕中度過的。看着兒子一天天地大了起來,看着母親一天天地康健了起來。尤其是三四年後,當倆個弟妹分別考上大學離開家後,汪筠常常地問自己,當年的選擇是否正確? 如果當年她向亦雄講清真相會怎麼樣呢?如果她請亦雄等她幾年,待她母親好轉,弟妹長大,不也可以團圓嗎?不是有很多分配到外地的同學考上研究生又回到北京了嗎?可是,那樣是不是太自私了呢?因為她清楚地知道那時一但告訴亦雄她的決定,亦雄一定會跟她離開北京的。再說,過去的事又怎能再挽回呢?

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十五年了,亦雄已經有了他自己的天地,有他自己的生活。汪筠終於將快要湧出眼眶的淚水收住,將心中的委屈壓下。她只是將她母親生病的事情淡淡地告訴了亦雄。
“難道這就是你離開我的真正原因嗎?”亦雄睜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事實竟然是這樣。
“是的,”此時此刻,汪筠仿佛是重擔脫身。她目光直視着亦雄:“我希望你能原諒我。當初那樣做,我只是想不要因為我而毀了你的前程。同時, 我也不願給你帶來不該有的負擔。”
“負擔?”亦雄嗵地一下子站了起來。“難道這些對於一個這麼愛你的人來說是個負擔嗎?你說怕毀了我,難道你沒想過你這麼做才是真正地毀了我嗎?”
“難道你這些年生活的不好嗎?”汪筠抬頭迫切地問。
“好,好極了!”亦雄象發了瘋似地在原地轉了一圈。然後衝着汪筠幾乎喊着說到:“我有錢,有房子汽車,有名譽,可是,”他說不下去了,淚水已經掛在了他的臉上。他坐回椅子上,將雙手捂住了臉。他哭了,哭的是那樣的傷心和委屈。臨桌的幾個老外扭頭張望着,汪筠趕緊遞過自己的手絹。
“亦雄,別太激動了,好嗎?” 她小聲地求他。“周圍的人都看着哪!”
亦雄接過手絹擦着臉上的淚水。這是他這些年來第一次哭。即使在汪筠離開他的時
候, 他都沒有掉過一滴淚。
幽香。一股讓他曾是那麼熟悉卻又許久未曾聞到的幽香從手絹上散發出來。
“還在用這種香水?”
“嗯。”汪筠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你身上的香味兒真好聞。”不記得是在一個什麼樣的晚上,亦雄對汪筠說。
“真得嗎? 這就是你前幾天送給我的呀!”汪筠將頭貼向亦雄的胸前,“如果你喜歡, 我會永遠用這種香水的。”

“現在還能買到這種香水嗎?”亦雄突然忘情地破鼻而笑了起來。他清晰地記得那雖是他花了倆三個月攢下的零花錢買下的香水,但依然不是什麼高級品,更何況現在呢? 然而, 這淡淡的清香仿佛將他又拉回到那十多年前的美好時光;這淡淡的清香讓他心中又萌發起一絲新的希望;這淡淡的清香也將他心頭積壓了十五年的怨恨吹散了。
汪筠似乎也被亦雄的情緒感染了,她輕鬆的笑了起來。“現在的女孩大多用高級或是進口香水。這種已經很少見了。不過偶爾也能在普通百貨商店見到。況且,我平常也不用。”汪筠答到。隨後,她舉杯喝了一口橘汁,遲疑了一下,看着亦雄接着說道:“這么半天都是說我了。該談談你了。這些年你都在幹什麼?” 她本想順嘴問一下他是否結婚等等個人問題,但她還是止住了。她不願讓這剛剛緩和的氣氛再緊張起來。同時,她的內心也搞不准什麼樣的答案是她想要聽到的。
“我嗎,就是瞎混。”亦雄又露出那副曾讓汪筠熟悉不能再熟悉的滿不在乎的樣子來了。“剛到美國時,先是讀書,四年後混了個博士。然後又去考試做住院醫師。兩年前搬到這裡。目前在舊金山的一家醫院做心臟科醫生。”
聽着亦雄那簡潔的訴說,汪筠暗暗地想,亦雄還是老樣子,總是將他自己的成功說得那麼平淡那麼輕鬆。她深知亦雄的才華和他那堅韌執著的稟性。同時,她也深深地了解他那總是外表幽默輕鬆, 內心卻又緊張多愁善憂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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