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東風破（一）

陳子豪和林柯是絕妙的一對。

陳以為自己在追求偉大的愛情，其實只是一個單純肉慾的享受者。

林以為自己在追求肉體的歡愉，其實只是一個淳樸愛情觀的受害者。

陳是一個典型的男人。

林是一個典型的女人。

兩種另類的典型膠合在一起，就註定了悲劇。

以人生的悲劇開始，悲劇的人生結束。

（二）

如果瓊瑤來茶館，我看她就是茶館第一才女。

以前很看不起瓊瑤，現在網絡文章見多了，發現還真沒人超過老阿姨的。

像她那樣幾十年如一日，不拿文學的口號詐唬人，也沒有什麼文學理念做指導，就是一心一意的沉浸在她個人的小世界裡面，其實挺有意思的。

網絡文學發展至今也算有些年頭了，就拿茶館來說，雖然大家都覺得瓊瑤肯定不如張愛玲，可是又有誰先達到瓊瑤的水平那？

傅雷先生所謂的國人忽視的技巧確實存在，尤其在網上。

從這個意義上而言，醫生的創造是非常成功的。

一篇小說首先需要清楚的定位。有如瓊瑤，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知道自己的讀者群在那裡。

如今是個非常功利的社會，上網寫文有如MARKETING PROMOTION，有時想來又不免有幾分悲哀。

（三）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一部作品，成功的地方往往就是其敗筆所在。

以前說過，網絡小說的最大魅力就在於其故事，最大問題也在於故事。

應該說，這和讀者的要求有關。現代社會繁忙的網絡讀者對小說最大的期盼不是在裡面享受文字的盛宴，體驗文學的偉大，或者人生的哲理。網絡讀者需要的精神快餐，一個有如港台連續劇一般的小說。

也就是說，小說必須具備很精彩的故事。

而小說的章節自然就演變成連續劇劇本，上演出一幕接一幕的好戲。

而作者本人也會根據讀者的意見將後面的故事重新編輯推出。

所以，網絡小說是一種互動的結果，雖然不一定有商業的成分，但裡面卻籠罩着現代商業社會的濃厚氣息。

東風破就是這麼一個作品。

故事不可謂不精彩，但除了故事以外，還有什麼？

也許讀者要求的只是一個個的故事。

在網上，不能期盼太多。

（四） 有句話最近常被人提起，“藝術來源與生活，卻高於生活。”

網絡文學的另外一個特色就是作品本身具有的強烈的真實性。很多時候，作者必須為此作出聲明。

因此，成功的網絡文學毫無例外的暴露了很多社會的真實一面，而裡面更多的是作者本人的強烈投影。

這種投影既有主觀上的強勢介入，亦有潛意識的切入。無論如何，作者本人的影子是可以清楚的反映在作品裡面。

而作者對其人物的描寫偏好更是他/她對自己的某種看法。

這種真實性是網絡作品能夠成功的一個重要因素。正是在這種真實性的感召下，無數讀者在故事中找到自己的影子，產生強烈的共鳴。

就這個意義而言，藝術來源與生活非常正確。

不過，話只說了一半。

藝術還需要高與生活。

這就是網絡文學目前的最大局限。

什麼是專業作家和業餘作家最大的區別？

是技巧。

有如傅雷先生所說，國人最忽略的就是技巧。這也是張愛玲與眾不同的地方。

當我們津津樂道張的一些細節描寫的神奇，裡面其實包含的不僅是張的天賦，亦有她的技巧。

藝術要高於生活，把樸素平常生活裡面的精彩提煉出來，是需要很好的手段的。

就像瓊瑤阿姨說故事，都是要有技巧的。

（五）

東風破是以陳子豪為主線的。不過，相信大多數讀者會和我一樣，最喜歡，印象也最深刻的不是陳，而是林柯。

林柯是作者筆下的傳統意義上的壞女人。如果醫生早五年創造這麼一個人物，那就一定一炮打紅中國文壇了，怎麼着也是個名編劇。

物以稀為貴。以前中國的社會壞女人太少，自然珍貴。

如今，滿街都在販賣這一號，林柯的身價自然也就下跌了。

不過，我還是非常喜歡林柯的塑造。

俗話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其實反過來也是。

生活中，很多非常質樸善良的好人沒有人疼惜，只因為他們的BORING。而BAD BOY，BAD GIRL大行其道。

真正的壞人是無人喜歡的。那種亦正亦邪有如楊過一般的浪子，浪妞才是讀者們真正寵愛的對象。

林柯並不壞。

這才是醫生想吐露的信息。

當然，愛上一個壞女人更是陳子豪在作品裡面必須承擔的義務。只有如此，故事才可以發展，只有如此，小月才能得到他人的同情。

也只有如此，悲劇才註定成為主旋律。

醫生的東風不是毛主席的東風，沒有革命樂觀主義的浪漫。

醫生的東風遲早要破，也許只有這幾許破東風，才可以讓無數讀者眼淚流盡。

（六）

樓下我剛談到，韋敏的情緒控制的很好，屬於細水長流類型。

醫生則更有爆發力。

這種爆發力是作者本人長期心理壓抑的結果。好比一個火山，多年不發，一鳴驚人。

也因此，東風破和醫生的上部作品一樣，總是帶有作者本人強烈的情緒在內。這種EMOTION相信很多讀者都可以感受到。尤其在某些人物的描寫中已經把作者的一些看法隱隱的附在上面了。

到了今日，感到東風破已經基本到了收官的階段。

此時我只有一個疑問，就是作者到底想表達一個怎樣的主題？

還是無主題變奏曲？

人生有時就是無主題的漫遊。

（七） 今天老潘說了一句大實話，寫作尤其小說的創造最好先有個ARCHITECTURE，無論是主題還是SCOPE,乃至細節COMOPENTS,FRAMEWORK，都有個大致的方向然後才開始動筆。這和PROGRAMMING非常類似。

這也是我以前屢屢勸告醫生不必徵求讀者意見的原因之一。

讀者，某種意義而言，根本不重要。

一個作者，自然需要面對自己的讀者。但讀者並不是評判自己作品的唯一標準，雖然他們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標準。

因此，無論是東風破，還是其他小說，都應該一氣呵成，寫完後再貼出。

否則一邊寫，一邊回味讀者最近的反應，就容易被他人牽着鼻子走。

也就是說，文藝創造的個體性和獨立性會被削弱，被抹煞。

視讀者為糞土，這就是我給醫生的勸告。

（八）

以前說過，我最喜歡的醫生的作品就是他上部小說的結尾。

那個結尾寫的不是一般的出色，而是太出色了。

寫作需要靈感，我相信那一刻的醫生很有激情，而激情之中帶有恰當的理智，終於成就了一篇美文。

也就在那篇終結里，一個有意思的主題浮現出來。

我是誰？

我是誰，從那裡來，到何處去。

好的小說，必定要觸及人的靈魂深處。

好的小說，必定要超越一般所謂的男女情愛。

愛情固然偉大，然而真正偉大的愛情不是愛情本身，而是人性深層的一面。

無論寫的是愛情，還是親情。無論是背叛，還是忠誠，只有真正的人性才可以打動讀者的心。

就這個意義而言，陳子豪不如前一部那麼有血有肉，他只是一個殭屍，一個道具。

東風破裡面只有林柯的塑造是那麼的成功。

我們喜歡林柯，不僅因為她的性格，更因為她的複雜，她的真實，她能讓我們回味再三。

我是誰？

這才是每一位讀者應有的嘆息。

（九） 東風破最成功的莫過於其對話。

有心人可以發現，成功的港台言情小說無不如此。

對話可以說是現代都市文學的最重要的元素。

所以，很多時候文學尤其小說變成了對話錄，這和現代社會的節奏和發展有關。也許，過去那種一大段一大段的描述已經被無數沒有耐心的讀者揚棄。

傳統現實主義流派需要作者本人不時的把自己的主觀思想以貌似客觀的方式插入讀者的腦海，而如今這個功能已經基本消亡。

也因此，對話成為作者和讀者溝通最重要的方式。只有在對話之中，人物性格和形象的塑造得以完成。也只有在對話之中，作者一些本意可以得到傳達。

醫生的對話是很精彩的。

在男女無數的言談之中我們了解了他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從瓊瑤到醫生，其實走的是一個模式。這種模式的一個特點就是故事非常適合改變成連續劇。

不過，如果東風破只有對話，那未免太低估了醫生的功力。

醫生雖然不喜歡大段的插話方式，但恰如其分的描寫還是很見水準的。常常在篇章結尾的時候來一個小段的一筆盪開式的記述，我個人是很喜歡這種平淡的方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