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杜若當然是很熟悉了，但手指放在鍵盤上要開始寫，卻也很難。“恰當的距離才是最適合觀察的距離”，距離過近，往往容易只見細節，難見全貌了。我覺得我就是這樣，閉上眼，可以想起她的一顰一笑、或者某日閒聊時的一句玩笑話，但仔細想去，卻迷糊了，顯然要簡短而清楚地介紹我那麼熟悉的她，是多麼的難。

只好偷懶地講講杜若的點滴瑣事，不過片葉知秋，也可以管窺杜若的性情了。

史前時期

杜若在上大學前，還不認識我。當然我也不認識她。因此於我來說，這是一段灰色的史前史。所得的信息，主要是杜若親口所述。因此，可靠性也就很成問題。例如她說她天資聰穎，如何早慧，最後又如何高分地考上了大學。對此我一般都是用疑惑的口氣詢問一遍“真的嗎？”杜若的回答照例是“那當然了，比你強多了吧？”或者是“不服氣啊，反正你高考才那麼幾分，哈哈。”據杜若自稱，她差一點就成為女狀元，雖然據我所知，這個“差一點”其實還是差好幾點的。不過這大概也算杜若的一大憾事。我總安慰她，“以後我們的孩子，一定不讓他考狀元。”

杜若有沒有在史前時期開始她的文學女少年生涯，我一直都沒問過，也就很不清楚。根據印象，她好像說過小學就看了紅樓夢了，也許比張愛玲看的還早？此外，好像看過的中國古典文學作品就很有限，大量看過的只是通稱世界名著的作品，連三國演義之類的大眾讀物都沒看全過，因此常常被我批評教育。不過杜若看書極快，尤其相對看書極慢的我來說。大學以後杜若先是看了很多歷史小說，然後看了不少史書，再然後看了一些傳統典籍，於是馬馬虎虎算是知道之乎者也了。

大學時期

大學的時候真沒看出來杜若此後會走上文學女青年這條羊腸小道。那時也許看數學分析的時間更多些？當然，仔細回想，還是可以想起當年杜若少許露出來的文學女青年的苗頭。

某次杜若說要看約翰克里思朵夫，我很驚詫地詢問了若干遍，在杜若很不耐煩地回答“是”外帶威脅我人身安全的情況下，我只好不情願地買了一套給她。也許是她文學女少年時期編織的綺夢，在不經意的時候，又偶然侵入了她的腦海吧。不過，事物的發展往往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

三天以後――

“約翰克里思朵夫看得怎麼樣啊？”

“不想看了。”

“不看你要我買給你幹嗎啊？”

“當時想看嘛。”

“我還等着你看完了給我講故事呢。”

“不可能了，書都八折賣給同學了。”

“……”

不過這一點也不令我吃驚，因為杜若的愛好太廣泛了，尤其相比聽音樂和看漫畫書這樣娛樂耳目的事情，看字書實在可以算是一件苦事。當年的我，是怎麼都不會想到後來的她居然會喜歡上碼字的。

研究生時期

愛好有的時候不僅僅是花錢，也能夠小小地生財。

杜若讀研究生的時候，我出國留學，因此兩個人就變得很窮，雖然還沒有到“Without a penny to my name”那樣誇張的程度，但經濟拮据是無疑的事實。杜若開始寫一些動漫評論。常常在網絡上得意地告訴我又賺了多少稿費了。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文學女青年的夢，終於大規模地開始入侵了吧。

後來，杜若飄洋過海來陪我，看漫畫不如在國內的時候那樣方便，也就不寫動漫評論了。謀殺時間的利器，成了寫故事。《失落帝都的記憶》就是在那時構思的故事吧。首先寫出來的，是甄慧的部分。杜若總希望我做她的第一個讀者，高高興興地拿給我看，卻被我尖刻地批得體無完膚，真是好慘。我當時的批評意見，主要是說她的草稿流於梗概而缺乏必要的細節，可以稱為故事，實在不能算一篇小說。

“有那麼差嗎？”

“嗯，嗯，也沒有啦。不過跟毛姆和艾米莉勃朗特比，差距是明顯的。”

“……我又沒要跟那些國外的作家比。”

“嗯，不過跟王小波或者余華這樣的當代國產作家比，差距也仍然是明顯的啊。”

“……”

等青梅的部分寫出來的時候，杜若就不讓我做第一個讀者了。而她自己的說法，之所以會寫青梅的故事，是因為被我的批評給刺激的。

青梅這部分在網絡上的連載應當說很成功，好評如潮，而杜若的文學女青年的夢，益發不可收拾了。

當前時期

今天，周日的清早。

敲門聲。

“誰啊？”被人擾了清夢的我。

“505房間嗎？我是快遞公司送書的。”明白過來是杜若在網上訂的書。

開門，付錢，關門。

杜若過來拆開了包裹興奮地看書。

“天哪，我忘了已經在網上訂了這本書了……結果昨天在新華書店又買了一本。”

“沒事沒事，那這本給我看好了。”

看來，杜若的文學女青年的夢還會繼續編織下去，然後也許是文學女中青年的夢，再然後是文學女中年的夢。有夢總是好事，總好過無夢，馬丁路德金那麼有名不就是因為他總做夢麼？當然，希望杜若的夢能夠做得有聲有色，而我在她發夢的時候冷不丁地大喊一聲“醒來啦”，也是大有樂趣。

2003年9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