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個晚上，夜已經很深了，楊小靜獨自坐在主客廳的沙發上，似睡非睡。吉姆剛才恨恨地獨自上樓睡覺去了，她沒有理吉姆，想在離開美國之前，自己單獨靜靜地呆一個晚上。事情過去了，一切都決定了，她的心情有一種從沒有過的輕鬆，甚至還有一些愉快。她一下子很想念北京，想念父母，想念自己的髮小、同學和朋友，還有那麼多好吃的、好玩的東西。來美這幾年，一直是忙碌和艱難，高壓及慘痛，從來沒有放鬆過，總是在不停地跑，或者就是不住地發愁。現在好了，回國去，馬上走。回家多好呀，她一定可以每天睡足睡夠，然後去美容院做美容，再去體育館做健身，再去吃各種美食，再去會朋友逛大街，那簡直就是天堂般的日子。以後的生活，她也一點不擔心，自己肯定算是海歸了，英語沒有問題，又有美國著名大學生物實驗室的工作經驗，還有父母的關係，找一個好工作應該有如探囊取物。再找一個丈夫，應該也不是問題，自己依然年輕美貌，又有一般女孩所沒有的閱歷和自信，還有中美兩地的生活經驗，應該能碰到好男人的，說不定還可以找一個帥哥大款呢……

不知什麼時候，她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聽到旁邊有動靜，睜眼一看，吉姆穿着睡衣坐在那裡。她愣了一下神，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又是夫妻一場，還是好合好散吧。她笑一笑，問候道：“蜜糖，你下來了？”吉姆雙手揉揉臉，低沉地說：“我睡不着。下來一看，你睡着了，還在笑。”她微笑道：“我很想念中國，也很想念父母。馬上就要見到他們了，我的確感到高興。”吉姆痛苦地問：“你一點也不留戀這裡，不留戀我嗎？”楊小靜伸手握住吉姆的手說：“我留戀這裡，也留戀你。謝謝你一直對我這麼好。”她不想再引起爭論，也就不提鄭衛的事：“可是我在這兒總怕自己做得不夠好，總怕別人會對我感到失望。我已經讓很多人失望了，不想再讓更多人失望。回到中國後，我會輕鬆很多的。”吉姆還是很在乎最關鍵的問題：“你愛我嗎？”楊小靜點點頭，怕他太難受，又說：“我是不會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的。我會想念你的！也許你以後會來中國看我。”

吉姆的表情輕鬆了一些，又問：“你愛你的小寶馬嗎？”楊小靜回答說：“我也很愛它。可是我無法帶走它。你可以送給另一個女孩。”他搖搖頭，再問：“你還有什麼要帶走的嗎？”她回答說：“我想帶走我所有的好衣服。恐怕那不是別人可以穿的。”吉姆點點頭說：“還有什麼嗎？比如說，錢、財產。”她搖頭笑道：“蜜糖，沒有了，不用擔心。我自己的帳戶上還有一些美元。在這兒不算什麼，回到中國我就很富有了。”吉姆也微笑了：“寶貝，我相信你。有的人說，你嫁給我是需要美國的綠卡和我的錢財。我從來就不相信這些。”她平靜地笑着說：“也許有人會為了這些嫁人，可是我不會。中國是比美國窮很多，但北京不一樣，我父母的情況更好，他們會照顧我的。如果我喜歡美國，我可以自己申請綠卡，如果我需要錢，我可以自己掙。我相信我自己！”吉姆也點頭說：“我也相信你！你不是一個平常的女人！我不希望你走！”楊小靜嘆了一口氣，有點傷感地說：“有的時候，我們都別無選擇！”

吉姆停頓了一下，盯着楊小靜看了一會，然後說：“我的決定已經做出，就不能再修改。在我這個位置上，我必須說話算話。”她點點頭，準備開始打點行裝。可是吉姆繼續說：“寶貝，我信任你，因此也相信你的判斷。也許大衛真的是一個聰明人，梁也這麼說。所以我做出了另一個決定。在大衛被開除之後，我可以馬上重新招收他回來，做我的試讀生，試讀期一年。我可以指導他並提供給他一切研究條件，但是我將不再付給他生活費了。一年之後，根據他的研究進展，我再決定是否能讓他留下來繼續讀完博士。”

楊小靜猛然激動了一瞬，又冷靜了下來。吉姆這麼個既象是妥協又帶有許多條件的決定，有太多值得她思考的東西了。她飛快地想了想，覺得這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錢不是一個問題，自己可以出，反正自己的這點錢，原本就是說要留給鄭衛的，現在已經花了一半了，剩下的就給他做這一年的生活費吧。不管怎麼說，自己的努力有了結果，鄭衛算是留下來了，真是太好了！她心裡也暗笑，吉姆不愧是系主任，很有點政治家的尖猾狡詐，居然想出了這麼一個辦法，既保全了他的尊嚴，也照顧到了自己的要求。她笑着說：“我很感謝你的新決定。我相信它是正確的。你是一個了不起的男人，永遠會做正確的事情。而我呢，只是一個小女人，我的決定是可以隨時改變的。我明天上午會去實驗室繼續做我的實驗。”吉姆笑了，做着怪臉問：“你不打算回中國了？”楊小靜也做了一個怪臉回答：“等你有時間了，我們可以一起回去。”吉姆又笑着問：“你是想獨自在這裡呆着呢，還是跟我一起上樓？”楊小靜又笑着答：“如果你抱我上去的話，我不會反對。”吉姆上前抱起她，往樓上走，邊走邊在她的屁股上打了兩巴掌，嘴裡恨道：“你這個強硬的小東西，你馬上就要有大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