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大哥送我…… 寒假結束後，我挎上背包，告別家中父母，踏上了返校的路程。

家在鄉下，得搭中巴車到縣城，又從縣城坐班車到市區，才能乘上那趟北上的列車。那天車擠，半路上班車又堵了一個多小時，原來預算好可以趕上的車次，待我到達時，已經出站半個多小時了。只好買了一張凌晨5點的車票，第二天再出發。

好在大哥也在市區上班，他是兩個月前被聘到一家工廠當搬運工的。我在車站公用電話亭，打大哥廠里的電話。通了，有人去叫，半天才聽到“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和大哥的土話：“沒搭到車？那趕緊過來……”

大哥高中時各科成績都好，卻因家裡經濟原因不得不輟學。第二年我考上了大學，大哥比誰都高興。就在同一個秋天，我北上進了象牙塔，大哥南下進了建築工地。半年後我們回到家，我一眼看到大哥已經變得又黑又壯，而鏡中的自己，卻又白又細，鼻梁上還架着一副深度近視鏡。

見到大哥時，他肩上正搭了條黑黑的毛巾搬貨。大冷的天，他卻滿面的汗。我叫了他，於是他洗了手，把我領到了廠房附近一間租來的小屋。大哥說，你在這兒看會兒書吧，我還有點活兒要干，吃飯時我來叫你。

因為要和大哥擠一張小小的床鋪，晚上大哥特地花了3元錢洗了澡。第二天須早起，我們就早早躺下了。5點的車，4點就得起來，半夜也沒有公交車，得徒步走30分鐘的路才能到車站。大哥說，要是有的士，就打個的過去，免得路上太冷。

睡下時才發現沒有鬧鐘。大哥只有一塊老上海手錶。我很擔心睡過時辰，大哥寬慰我說，沒有關係的，他正好每天凌晨4點左右都會醒來上一次廁所，從來很準時，絕不會錯過。那一夜，其實我也沒有睡熟，好多次我發現大哥偷偷就着窗外一絲微弱的燈光，把臉貼到手錶上看時間。

4點準時起床。天很冷。我讓大哥繼續睡，自己一個人出去就是了。大哥死活不讓，怕我不認得路。於是一起出門。天色仍是黑的，街上風很大，吹得人直打顫。我們說着話，走了幾分鐘，很驚喜地，竟看到一輛富康的士停在路邊。我們過去一看，車主正靠在座位上張着大嘴睡覺。

我們敲着車窗，把車主吵醒了，他紅着眼睛問到哪裡。大哥說，送到火車站。我上了車，大哥也要上，我乾脆地攔了，說有車子就不用送了，讓他回去繼續睡。大哥拗不過，終於站到路邊，我們道了別，車子就走了。

後來不知是那司機睡得蒙了，還是故意繞道賺車錢，在十字路口竟朝着反方向開了半天。我不太認得路，想，反正是上了“賊”車，多繞就多繞一下，只要趕上車次，就由他去了。平時走路半小時，車子竟開了20多分鐘。待我進了火車站，已是檢票了。

我急忙拿出車票，趕到檢票口。這是個小站，凌晨根本沒有幾位旅客。我正要進站，忽然一位車站工作人員朝着檢票口喊：“阿華！哪位旅客叫阿華的，過來接個電話！”

我大吃一驚，竟然會有電話在凌晨打到車站來找我！我慌忙跑過去接聽，竟是大哥！大哥在電話里說：“剛才你打的離開時，我看到車子走的方向不對，追又追不上，怕你碰上壞人，就打個電話過來問一問！你平安到了就好！”

大哥說得輕描淡寫，我卻聽得心中起了狂濤！這時工作人員在旁邊，說，這個人，剛才打了三個電話了！我呆在那裡。我不知道，這短短半個來小時，大哥的擔憂會是如此驚心動魄！我真不知道，大哥是如何在凌晨5點找到電話亭的，又是如何查到火車站電話的，又怎樣一遍遍焦灼地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