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二) |
送交者: 夢子 2003年12月13日16:16:54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七 十 七
陳大年道:“爹,兒子不敢有半句謊言!當初周師弟剛入門時,與我試劍,我用的都是那把古劍。周師弟因屢次敗在我的劍下,他便以為都是因了那柄劍的緣故,因此便對那柄古劍起了歹意。一次,他趁我熟睡的時候,便偷走了那柄劍。事後,我怕爹爹怪罪於他,一直不敢將這事說出來。今日事出無奈,只好將這事公諸於眾。但願師弟見諒。師弟,你的這種壞習慣也該改一改了。現下你快把劍拿出來,送給這位由尾先生吧,免得讓人家看咱們‘旋風劍派’的笑話。” 修流聽了這些話,想起葉思任臨走時的叮嚀,頓覺滿腔的悲憤,無法抑制。他拔出那把“竹”劍來,擱在桌上,對陳大年道:“師兄,你說的便是這把劍嗎?”陳大年看了一眼那劍,見它的式樣跟東洋劍並無兩樣,便道:“便是這把劍!” 陳知耕此時氣得全身直打哆嗦。他本想走過去,狠狠摔陳大年一個嘴巴,但最後還是忍住了。他知道,陳大年自去年被黑旋風咬了一口,至今對修流仍是耿耿於懷,但說到修流偷劍,他絕對是不相信的。而且,眼下當着這麼多人的眼,他居然還將修流的那把“竹”劍說成是鼎家的古劍,實在是太令他傷心了。 現在他擔心的是,那把劍是不是真的還在陳大年身上。如果不在,那麼他們陳家,還有“旋風劍派”的這個丑就出得大了! 他借身上茅廁去,要陳大年過來扶他。兩人進了後堂,陳知耕便罵道:“畜生,你把當年我送給你的那柄日本古劍弄到哪裡去了?”陳大年慌忙跪了下來,說清了原委。陳知耕垂下老淚道:“兒子,我本來寄最大希望的是你,希望到時你能執掌本門,可你實在是太不爭氣了。今日之事,你必須自行了斷。你死之後,你的兩個兒子,爹會好好看顧的!我們家以武道傳承,這個面子,絕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說着,他顧自走回堂前。陳大年神色陰暗地跟了出來。 陳知耕拿起修流放在桌上的劍,沉聲道:“流兒,這‘竹’劍我在釜山時見過。這劍是豐臣秀吉的戰劍,那把鼎家的古劍不會是你偷的。流兒,師父對不起你!”說着,執起修流的手,情不自禁地掉下淚來。 眾人大驚了。修流慌忙跪了下來。溫眠起身道:“師兄,你這卻是何故?就憑你方才這一句話,你的聲名,便足以在江湖上高揚了。小弟對你敬佩有加!”陳知耕顫聲道:“師弟,愚兄自知武功遠不如你,但卻生性耿直。今日之事,全然是我之錯。我的名聲算是栽了!我如何還有面目去見咱們的師傅?!” 他回頭對陳大年道:“大年,你跟眾人謝罪吧。你該有點咱們陳家人的樣子,你須讓江湖上的朋友看看,咱們陳家是敢做敢當的!咱們陳家沒有孬種!” 陳大年臉色發白,顫聲哀求道:“爹,何必為了這麼點小事,鬧得我們全家不安呢?不就是一把劍嗎?!” 陳知耕這時緩緩站了起來,拔出身上的佩劍,跟由尾道:“由尾先生,我們漢人言出必行,所謂‘千金重一諾’,但是那把劍的確已經不在我們家了,這事老朽可以性命擔保。我方才已經答應過你,送劍於你,如今老朽卻食言了,以我數十年的老面子,陳知耕已然在江湖上無法立身。但我們漢人武士並非奸詐之徒,這事你須得明白。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由尾先生,你看仔細了!” 溫眠一聽這話,便明白陳知耕要做什麼事了,他慌忙起身,要去奪陳知耕手中的劍,但已經晚了一步,陳知耕手中的利劍,如長虹貫日,已經嗤地一聲,割破了他自己的喉管,他的雙眼直直地望着天上,眼睛大睜着,然後轟然一聲,象一堵石牆似的,倒在了地上。 眾人忙都擁到陳知耕身邊,由尾見狀嚇了一跳,他向陳知耕深深鞠了一躬。溫眠替陳知耕抹了幾次眼睛,他還是閉不上眼。這時,溫眠拿起陳知耕的劍,突然飛身而起,使了一招“風捲殘雲”。這招是他自創的“旋風劍法”,只見滿廳堂上下,四面八方,嗤嗤有聲,待得他落地時,陳家三兄弟跟由尾的衣裳,沒有一個是完整的。眾人都嚇住了。 隨後,溫眠撐劍跪在陳知耕身前,猛然吐出一口血來。那血灑在陳知耕的身上,便象是開了一片燦爛的花。他再去抹了一下陳知耕的眼睛,這時陳知耕那僵直的雙眼,終於閉上了。 此時,由尾見事情已經鬧僵,正要趁亂起身離去,陳家三兄弟都擋在了他的面前。修流走過來道:“由尾,今日我師傅喪身,全是因你跟我大師兄而起。難道我師傅的一條命,還值不了你要尋找的一把破劍嗎?這事不能就此了結!你須為我師傅披麻戴孝,不然,我必取你項上之物,以祭師傅!” 由尾笑道:“周賢弟,你師傅他自己要尋短見,這是你們的家事,與我何干?!況且,陳師傅他是個真正的武士,武士坦然赴死,正是最好的歸宿!” 修流對陳大年道:“師兄,你聽到這話了嗎?眼下該是你出手的時候了!” 由尾搖着扇子,冷眼看着陳大年。陳大年跟修流道:“你這臭小子,這事全是因你而起,你現在倒往我身上推了!”堂上眾人聽了陳大年這話,心下都在嘆息:陳知耕不惜以死維護本門名聲,爭了面子,而兒子卻是連條狗都不如的懦夫。 那東方鴻起身道:“列位,老朽年歲雖是大了些,但與陳兄也有數十年的交往了。今日陳兄之事,老朽卻不能不管。”他拿起陳知耕的劍,對由尾道:“臭小子,老夫要跟你玩上幾招。”修流與溫眠正要阻攔,東方鴻卻已走到由尾身前。 由尾笑道:“先生一大把年紀了,在下倘若出手,於心不忍。”東方鴻二話沒說,一劍便向由尾刺來。由尾拿扇子擋了一下,左手一掌迅猛推出,擊在東方鴻的胸口上,東方鴻悶哼一聲,身子倒撞出丈余,口中血如泉涌,但他仍是使出最後一口氣站穩了身子。唐生理慌忙過來扶住了他。東方鴻輕聲一笑道:“老唐,我老了,不中用了。”說着,轟然一聲,倒地而死。 這時,溫眠撿起了東方鴻的劍,冷冷地跟陳大年道:“大年,你過來,跪在你爹面前。”陳大年愣了一下,遲疑地走了過來,朝着陳知耕跪了下去。他正想聽溫眠說些什麼,卻見頭上突然電光一閃,然後他的腦袋便向屋梁上飛去。眾人吃了一驚,但無人不覺得出了一口氣。溫眠將劍在身上擦了擦,吐了口唾沫,道:“我溫某年輕時,人稱‘血雨腥風’,但死在我劍下的,從來沒有冤鬼,這次也不例外。” 此時在一邊的陳二年跟陳綬年已經嚇呆了,他們從小長到大,哪裡見過這種血腥場面場面?!便連由尾心裡也已覺察得出來,死亡正殘酷地向他走來。他臉上還在故做鎮靜,但心底卻已怯了。溫眠用劍指着他道:“臭小子,你出劍吧。” 由尾勉強笑了笑,收起扇子,拔出劍來道:“睡翁,還請手下留情。” 溫眠正要出手,修流拿起桌上的劍道:“師叔,古人云,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事還是交由晚輩來了斷吧。”溫眠道:“也好。”便讓到了一邊。 修流對由尾道:“由尾,事已至此,今晚只有你死我活了!”由尾冷笑道:“只怕是你死我活吧。”他突然轉身,眾人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已一手勒住了陳綬年的脖子,將劍頂在他的下巴上。陳綬年嚇得臉色都黑了。修流垂下劍來,道:“由尾,我沒想到,你竟然卑鄙一至於斯!” 由尾拖着陳綬年便往府外走。溫眠與修流都出不了手,只好眼睜睜地看着由尾離去。 這時,府門外猛然傳來一聲斷喝道:“逆徒,你這種行徑,還算是個武士嗎?!快快把劍給我放下!” 由尾聽了,心下悚然一驚,慌忙鬆開了手,當地一聲擲劍於地。修流與溫眠聽了,便知是鼎木丘到了。兩人對望了一眼,俱是神色凝重。 來人果然便是鼎木丘。他先來到溫眠面前,行了個禮道:“睡翁,在下來遲了,致使狂徒在此胡鬧,還使陳老前輩命喪當場。既然睡翁已將陳大年手刃,鼎某也只好狠下心來,清理門戶了!” 他走到由尾面前,道:“由尾,你到陳老爺子屍前,給我跪下!”由尾咬了咬牙床,走到陳知耕屍前,撲通一聲跪下了。修流此時心裡卻在想,這鼎木丘為何每次總是在由尾鬧事後出現了?而且看他的行事,似乎對局中所發生的內情都瞭如指掌。他靜靜地看着,不知鼎木丘要如何教訓由尾。 只見鼎木丘抽拉出腰間長劍來,跟由尾道:“由尾,為師平時是如何教你的?”由尾低着頭道:“捨生取義,是武士的最高境界。”鼎木丘道:“你做到了嗎?”由尾道:“沒有。我對不起先生!但是今日之事,卻與徒兒無干!” 鼎木丘不聽他的辯解,驟然手起劍落,一劍便砍下了由尾的腦袋。那由尾的腦袋在地上翻滾了幾下,大聲說道:“先生,好快的劍!你好狠的心!” 這事大出修流與溫眠的意外。修流心想,由尾心中定然有難言之隱,不然鼎木丘絕對不會如此乾淨利落地將他殺死的。 鼎木丘提起由尾的腦袋,跟溫眠道:“睡翁,由尾私自到陳府上來胡鬧,致使陳老爺子自剄,又殺了東方前輩,他死是罪有應得。那把家傳古劍之事,在下已不好意思出口相討,就此別過了。”說着,提着由尾的腦袋,就要往外走。 溫眠冷笑道:“鼎兄且慢。你的苦肉計演得如此出神入化,溫某我豈能相讓於你?!如今持有此劍的當事人陳大年已死,我須給你一個交待。”他喚過陳二年道:“二年,綬年,你們知道你們爹爹當年繳獲的那把日本古劍在何處嗎?”鼎木丘聽到“繳獲”兩字,臉上登時掠過一道陰影。 此時陳二年與陳綬年已嚇得兩股戰戰,跪了下來道:“師叔,侄兒委實不知。” 這時修流說道:“鼎先生,為了你那把劍,我師傅已經自盡了,想來他定然是不知道那劍的去處。先生上次在松江‘季鷹樓’上,與那趙及曾經有約,先生想想看,那趙及他如何知道你家的劍是在陳家的?如今唯一知道那把劍下落的人,只有趙及了。你大可以去找他。不過,我有言在先,先生必須將他的性命留給在下去取!” 鼎木丘笑道:“周公子這話說的有理。我答應你,絕不殺那趙及。睡翁,周公子,在下這就告辭了。” 修流卻道:“鼎先生,請把由尾的腦袋留下。我要用它祭奠我師傅,還有東方前輩。”鼎木丘笑道:“周公子,你知道的,雖說由尾他做錯了事,但畢竟還是我的徒兒。我須將他的首級帶回九州,供在本門神龕中。”修流道:“鼎先生,說句難聽的話,由尾不配是個武士!” 鼎木丘怔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道:“由尾是不是武士,你可以有你的成見,但他是我的徒兒,我自然須得帶他回家。這事誰也阻攔不住!” 溫眠道:“木丘先生,倘若你真要帶着由尾的腦袋離開這裡,便須從老夫的劍下過去。”鼎木丘冷冷說道:“睡翁,這話有些勉強了吧?”說着,便將由尾的腦袋繫於腰間,然後唰地一下拔出劍來。 溫眠環顧左右道:“大家退後!”話聲方落,他的整個人都被自己的劍光裹住了。鼎木丘一連後退了三步,方才化解開了溫眠的劍氣。他心下喝了聲彩,便即挺劍出擊。堂上堂下,只見冷風嗖嗖,殺氣襲人。修流見了,暗暗替溫眠捏了把汗。 兩人鬥了三百多招之後,溫眠因年事已高,那劍勢便有些舒緩了,而鼎木丘的劍勢,卻是一招猛似一招。突然間,溫眠使出“旋風劍”中最後那招“風捲殘雲”,鼎木丘卻凝神不動,把着劍挺立於當地,待得溫眠的劍逼到身前時,他身子忽然往後一仰,隨後一劍往前刺出,捅進了溫眠的腹部。 一時間,堂上堂下寂然無聲。溫眠悶哼一聲,重重倒了下去。修流撲了過去,抱住了溫眠。溫眠輕輕笑道:“流兒,年齡不饒人呵。昔日的‘血雨腥風’,如今已是暮氣沉沉了。你看到鼎先生方才最後那一招了嗎?” 修流含淚點了點頭,溫眠附在他耳邊,悄聲說了一句什麼,而後便閉上了眼睛。鼎木丘插劍入鞘,走了過來。他朝溫眠深深鞠了一躬,便在眾人怒目的注視下,離開了陳府。 修流正要站起身來,去追鼎木丘,突然只覺得背上一麻,他回頭一看,原來卻是陳綬年一劍戳進了他的後背。他眼前一花,搖搖晃晃地站立起來,一劍便向那陳綬年刺去,然後他覺得有一股血水,朝他臉上噴射過來,血中略帶鹹味。這時,突然有人從後面扶住了他,接着他便不醒人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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