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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紅皮鞋
送交者: 梧桐疏雨 2003年12月23日18:26:01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在商場給朋友買聖誕禮物,途經一家鞋店,在櫥窗里看見一雙紅皮鞋,突然之間覺得很溫暖,忍不住走進店裡。
關於紅皮鞋的前塵往事,慢慢浮上來。
五六歲的時候,父母工作忙,把我放在鄉下的外婆家裡,外公和外婆,還有家裡的一隻老黃狗,成天和我溺在一起,幽靜的汨羅江邊,經常可以看見我們的身影。記憶里最快樂的事情,就是在夏天的傍晚,和外公站在清淺的河邊,把小腳丫泡在溫熱的河水裡,聽他說家裡的一些老故事。
有一年過春節,父母托人給我捎了一些零食,放在鎮上,外公把我裝進籮筐里,另一頭挑着紅薯,擔着我朝鎮裡走去,老黃寸步不離的尾隨着我們。我一路上笑着,給外公唱歌。外公的臉上始終洋溢着憐愛的笑容。
到了鎮上,外公領東西去了,我坐在公路邊,謹慎的看着籮筐里的紅薯,老黃蹲在我的腳邊,打起了瞌睡。
過了一會,我看見外公站在馬路的對面,拿着一雙鮮艷的紅皮鞋,朝我招手,我興奮的跑過馬路,剛剛站穩,聽到老黃的一聲慘叫,回過頭一看,它鮮血淋漓的躺在車輪下。我驚慌失措的哭起來,外公心痛的抱起奄奄一息的老黃,放進籮筐,外公焦急的挑着我們往家裡趕,我眼睜睜的看着血滴在地上,卻無能為力。那個時候,懂得了絕望的滋味。
剛到家,老黃就死了,沒有一絲呻吟,安靜的在我身邊死去了。我看着它,淚眼朦朧中,懂得了生離死別的悲苦。
那雙紅皮鞋,我始終沒有穿過,讓外婆收起來了。
沒過多久,父母把我接到城裡,開始了讀書生活。每年的寒暑假,都可以回到小鄉村,外公外婆每次都在村頭的梧桐樹下等我,而我再也見不到老黃,它已經化作塵埃,飄散在大千世界裡。
從此以後,我沒有養過狗。
紅皮鞋也留在記憶里,偶爾想起來,覺得有些溫暖,卻是不願意穿的。
外公去世的時候,我正在參加高考,無法趕回去,後來母親告訴我,外婆把那雙紅皮鞋,放進棺材裡,和外公在一起。
二十一歲生日,大學畢業了,父親又給我買了一雙精緻的紅皮鞋,我拿在手裡,愛不釋手的看着,始終沒有勇氣穿在腳上。這雙紅皮鞋,被我自己珍藏起來,後來又轉給了媽媽,由她代為收藏
工作後,進了電視台,成為一名節目主持人,第一次主持大型晚會,姐姐送給我的又是一雙紅皮鞋,所有的人都驚呼它的別致,我把鞋子放在桌上,欣賞了半天,最後還是穿着自己的黑皮鞋上場了。
這雙鞋子,在鞋盒裡等了四年,出國前,我把它還給了姐姐。姐姐始終也沒有穿,每天打開鞋櫃,她說,看到它,就看到了我。
這三雙紅皮鞋,曾經熱烈的出現在我的生活里,它們的命運卻是寂寞的。
望眼欲穿,還是空守一生。

異國他鄉的路上,寂寞的步子只有自己的心明白。
我看着紅皮鞋,短暫的過往慢慢消退。
紅皮鞋雖然寂寞,卻豐富了我的記憶,讓我時刻覺得溫暖。
我買下了這雙鞋子,送給自己,做聖誕禮物。
抱着紅皮鞋,獨自走在盛夏的悉尼街頭,淚水慢慢留下來。
終有一天,人生的一切都會從手心滑落,包括記憶,還有其他。
無論是悲,亦或喜。
無論是你等它,亦或它等你。
結局都是一樣的。
我知道,這一雙紅皮鞋,不會再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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