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妻
二
羅輝幹事一向是不拖泥帶水的。第二天，他下班後沒有直接回家。他上了百貨公司。羅輝一般自己是不來這裡的，他一進來就頭暈。每次到了非來不可時，他也是目不斜視地直奔他要買的東西的地方，交了錢，拿東西走人，從不留戀四顧。除非是為了陪美文。後來美文看出來他活受罪的樣子，就不叫他陪了。可今天，羅輝卻自己來了，大有慷慨就義的架勢。他買了一大堆東西，從吃的到穿的到用的。
回到家，他把家裡的鋁鍋鋁鏟都收起來，換上了鐵的。美文說你瘋啦？羅輝說，書上講的，鋁製品會得老年痴呆，對孕婦尤其不好。美文說，你也太早點吧？我還沒懷孕呢！羅輝說等懷了就晚了，就得從現在開始。而且，你以後不能吃肉了，要吃豆腐，可以生天才。報道過南韓的一個婦女就是這樣生一個孩子，兩歲就可以認字看“魯賓遜漂流記”了。美文急了，撒嬌道：那你也不能不讓我吃豬耳朵呀，我就好這口嘛！說着使勁拽羅輝的胳膊。羅輝心軟了：行，可以吃，不過，他又鄭重聲明：不能吃辣的！
功夫不負有心人，四個月後，美文真的有了。羅輝樂壞了，天天走起路來都象腳下踩着風。見了人老遠就打招呼，這回倒把別人給嚇了一跳。美文說他有點找不着北。他不在乎，要當爸爸了,誰能擋得住我樂嗎！美文更是被羅輝捧在掌心。本來就不用作什麼家務，這回更是廚房都不去了，想吃什麼，剛說出口，不管多晚，羅輝也上街去給買。美文簡直成了一級保護動物。依羅輝的意思，美文應該辭職在家，可美文不同意，不讓她上班，簡直還不如讓她去蹲監獄。正好單位里要參加每年一度的全市健美操大賽，美文是教練，她當然不想讓別人搶了頭功。羅輝只好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只動口，不可動身子。美文口裡答應，心裡可不以為然，她是個好動的人，讓她光動嘴皮子不練兩下子，她是絕對做不到的。再說，美文聽人家說，適當的活動對胎兒是有好處的，而且生時也容易些。她們單位的李姐，一直到九個多月了，天天晚上還拿個小板凳在樓前小花園走上幾圈呢，走累了就坐會兒，從不間斷，結果人家頭胎都生一天，李姐四個小時就完成任務。這話說給羅輝，他也不聽，美文也就不說了。
羅輝現在每天都象發了獎金似的---美滋滋的；耳邊仍有好事人不時地給羅輝打小報告，說你們家美文又和杜新哲怎樣了。羅輝總是一笑置之。不就跳個舞麼！有什麼的！如果說以前羅輝還稍微有點擔心的話，現在他是不再怕了：我老婆現在肚子裡懷着我的種！她能怎樣？他又能怎樣！
美文卻沒有那麼激動。隨着月份的增長，美文越來越煩。她煩羅輝，煩自己的肚子，一陣陣的噁心使她更有莫名的火氣。她後悔了。可有時候，想到孩子生下來以後的小樣子，她又有了一點憧憬。這時候她就使勁瞅着羅輝，瞅得羅輝發毛。羅輝說你幹嗎呢！美文說我看看孩子生下來象你就慘了，以後肯定找對象困難。羅輝不愛聽。他說孩子不象爸爸象誰？象別人就麻煩了。突然他想到杜新哲，不由得瞅美文一眼。美文說你幹嗎？羅輝就立刻跟偷偷拿了人家鉛筆的小孩子被人發現了似的，趕緊轉過頭去。美文見他不作聲，也就不再搭理他了。就這樣一陣煩亂，一陣激動。美文的情緒每天變化的大起大落。有時候她會對羅輝突然落淚，嚇得羅輝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而不所錯，一問，美文說沒什麼。有時候她又對羅輝說的一點不好笑的事哈哈笑個不停，羅輝以為自己說的一定好笑，於是也陪着美文一起傻笑。
有一天，美文早上起來又噁心的要命，她不想吃東西。羅輝不答應。開始羅輝還是好言相勸，美文你怎麼得也要吃一點。可美文不知哪來那麼大氣，直着脖子說不吃不吃!羅輝終於失去了耐心，沉着臉說，你不吃不行，餓着我兒子了！美文正吐的難過，生氣地說，你就知道你兒子，不管我死活！人家老公有你這樣的嗎！羅輝不知哪根筋動了，突然想起杜新哲，一陣無名火騰地躥上來。他說，人家老公關你什麼啦？你看上人家老公啦？忽然他意識到自己有點說過了火，於是降低了聲音，但卻是斬釘截鐵地說：反正你不能餓着我兒子！美文氣更大了，一甩手出了家門。她等着羅輝來追她，再罵他個狗血噴頭，然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有羅輝哄着去上班。可羅輝不知怎麼的，今天卻沒有追出來。美文眼淚都快出來了，也不看一眼，就過馬路，哪知一輛自行車正在身後，一下沖了上來，等美文看到已經晚了，她想挪動自己的身子，可是她忘了自己已不是身輕如燕了……
羅輝其實不是沒有追來，他是在給美文拿吃的，他有點後悔剛才自己的態度，可又一想，自己馬上要當爸爸了，應該注意培養一下自己的威信，不然等孩子大了，自己還成天什麼都聽老婆的，多沒面子。於是他故意晚出來幾分鐘。當他跑出家門，來到街上，美文已經倒在地上了。羅輝腦子“轟”地一下，手裡的飯盒撒了手，人們只聽到一聲怪叫，一個男人就平地把自己絆倒在了地上。
醫院裡，美文躺在床上，羅輝手上纏着繃帶，眼睛紅紅的，站在美文床頭。美文睜開眼，感到下身一陣疼痛，看到羅輝，她的眼淚就掉下來，開口要叫了他一聲。“輝，我好疼！”羅輝目無表情，眼睛裡全是血絲，臉色鐵青。美文叢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羅輝，象個受傷的野獸。這不像她丈夫。她見過的丈夫總是文文靜靜地，甚至和生人說話都會臉紅。這是怎麼回事？我在做夢嗎？美文有點害怕，懦懦地問，怎麼啦?羅輝只從牙縫裡吐出幾個字：“孩子沒了！”說完，他轉身一瘸一拐地走了。把美文一個人撇在那裡，半天沒回過神來。
當病房裡變得像死一般寂靜，美文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她突然感到渾身是那麼重，重得要把自己壓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