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 實翻開每個人的過去都是一篇歷史,不過大多數人無閒心動筆而已。承蒙Cocoa的慧言沒見啥我三觀不正之處,內心竊喜,不過估計把Cocoa的真知灼見提交給LD審查, 多半會碰釘子。所謂好與壞,皆出自於對比。比如我家LD,和我老媽一樣,一輩子沒考試做過弊。而我,咳咳,真的有不少,而且居然沒以為恥。自省一下,這大 抵是屬於道德觀的問題,錯了雷兄糾正。
高中進了城,一時間海闊天空,中午天天蹲點租書攤上看武俠,成績嘩啦啦地往下滑。某次語文考試居然第二,怎能不叫人歡欣鼓舞?攤開卷子,卻是頁頁大 把紅叉叉。語文老師數學不好,多給了近二十分。這豈不,簡直、簡直比作弊還省事?我把卷子悄悄收起來,不給非親近同學看見。
雖 然我的語文成績一向極爛,卻不妨礙我上交的日記和作文在講台上誦讀。不幸的是,誦讀者是身為數學老師的班主任,而且全部是作為三觀不正的反面教材被批評。 不過這種批評往往起到相反的效果。要不因其中幽默逗得同學們哈哈大笑,要就不因為說出大家不敢說的話而引起他們的共鳴。
雖 然一向政治落後,卻在一次期中考,同時也是高中至關重要的文理課及重點班分班考試中一鳴驚人,政治拿到全校第二。班主任課間告訴我時,有了前車之鑑,我忍 不住問她會不會是算錯分了。班主任嚴肅地踢踢我腳,壓低嗓音說你不要胡說八道。此次考試所有考卷都沒下發,所以我至今不明是否真的算錯。Anyway,不 知是否我的質疑傳到政治老師耳朵,加上課堂上頂了嘴,期末考我的政治就不及格,成了全班倒數第二,最終靠補繳作業才避免補考。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不及格的 事又是班主任告訴我的。這次我同樣震驚,卻居然沒問是否算了錯分。
我 一直覺得我痛恨虛偽,(當然也可能是double standard),年輕時猶盛,所以當我感覺那些品行極差的同學紛紛向團組織靠攏或混在團里時,我決定不入團,而且和幾個要好的同學約定一起不入。雖然 成績落後,言語反動,高一後期我還是被選進向團組織靠攏的小組,優先發展。小組成員可以團員會議旁聽。我拒絕加入小組。而朋友以加入小組並不意味入團為理 由而乖乖地聽了話。
有 段時間由於計算機的出現,拼音文字討論熱烈,甚至語文老師也認為拼音文字是改革趨勢。我們幾個男生杞人憂天叫囂反駁,自發成立社團辦文學板報,一時紅紅火 火。那時的我骨子裡驕傲而不自知。直到有一天,和夥伴一起趕板報文章,我閒暇翻讀他的筆記本,不意有一篇專門寫我,提到我自以為鶴立雞群的種種清高行為, 讀得我臉一陣紅一陣白,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最終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還給他。
入 團的問題最終使我成為孤鳥。擊掌相約的朋友一個個反水。最後一學期全班六十人只有我一個非團員。班會後的團員會議,我一個人在鬨笑中離開。我並不在意,有 獨行的快感,享受一個人在空蕩校園瞎逛的自由。但沒有人願意我獨善其身,尤其是那些先叛變的朋友以及師長。原本不強迫我的父親也讓我再考慮考慮。最終我被考慮,在 離高考不到一個月的時候遞交了申請書,跳過團組織考查期直接入了團。班主任操辦,乾淨利索,兩三天搞定。入少先隊,心有榮焉,入團,除了對班主任熱忱的感謝,只有一聲嘆息。
所以我自己宣稱左派,估計認識我的同學多半不會相信。放在五十年代,我肯定帶右派的帽子。各人心目中的左右標準不一,或許經過時間的滌盪,標準亦潛移浮動。
就 以我高中時期的團支書的故事為結尾。支書A, 男生,平時意氣風發。在我拒絕參加向團組織靠攏的小組時對我說,XX,我覺得你比很多團員還要好,你為啥不入呢?我直言不諱,說就是因為我覺得團員里沒幾 個好的,起不到所謂宣稱的先鋒帶頭作用才不入。以後他又來勸說,並講了一堆道理。我刻薄地諷刺了他幾句,大意他不過就是想多拉一個團員以為功。他動了怒, 說我侮辱了他,倘若他不是團支書他一定要跟我打一架。論踢球,我玩他。論打架,我蘆柴棒一根,他結結實實,未必是對手。但打不贏架不是我Shut Up的原因。他率性的義正詞嚴使我相信他的真誠。我可能冤枉了他。那時候起,我對他暗自有了一份敬重。
我 和五個同學自發組織辦板報時,A挑頭拉了另一幫人跟我們打擂台。雖然受歡迎程度不及我們,但他風風火火的組織氣勢,依舊讓人刮目相看。由於我長期團外人 員,加上興趣愛好不同,與他來往並不多。大二的寒假,我在同學家裡遇到他,一起吃飯。此前有人告訴我他和大學同學同漁民一起出海打魚,最後魚民送他們一堆 海鮮。我問起此事,他笑道是死皮賴臉上的船,海鮮也是買的。饒是如此,這份旱鴨子下海的闖勁讓人欽佩。
再 聽到A的消息已過了八年,回國後和一幫高中同學相聚,說是他有些麻煩事。A大學畢業幾年後辭職,在外地開了旅館組織妓女賣淫。我當時之震驚,非言語可以表 達。05年的那個冬天,我們回去接小女兒,A那時已回到老家。我到A開的車店。店裡貼着他和品牌代言人陸毅的的合影。A用他自己的茶缸請我喝水。我其實不 是個講衛生的人,但那茶缸里外色差猶如半夜與白晝,裡面黑得實在讓人不敢輕易張口,只好婉絕。我們略微講了些畢業後的經歷。A開口就說你肯定都知道我幹了 什麼吧。我說是,你怎麼會幹這個?他平淡地說就是想多掙點錢,語氣里聽不出絲毫的悔意。
我 在店裡同A聊了一個多小時,感受不出當年他那份風發的意氣。告辭後,我走在街上,正是下午,冬陽暖暖地照人。我想我如果維持高中時代的嫉惡如仇,A做那樣 的事,我十有八九會詛咒他去死,或受到其它嚴厲的法律制裁。而今,更多的卻只是遺憾,遺憾他的變化如此之大,遺憾他做那樣的事。他依舊是我的同學。雖然失 去了我的敬重,我依然希望他未來日子的平安快樂。是我學會了寬容?還是自己道德的標準也下滑了五十步,一如這社會的沉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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