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C的國家藝術館有一幅特別的畫,它被層層疊疊地保護在防彈玻璃後面, 畫的年代已經很久遠了,表面已經開始細細開裂,畫後一個年輕的女子輕抿雙唇,絲般柔和的皮膚靜靜地發出光澤,細緻的捲髮從兩邊垂下,延伸到她玉一般的脖子上,寬闊的額頭,好像在思考着什麼, 又好像沒有,細長驕傲的雙眸朦朧地看着遠方。她的背後,有霧,有水,有樹,有漸漸消失的地平線。光和影交相輝映, 人與景相輔相成,這真是一幅特別的畫。
這是一幅Leonardo Da Vinci的畫,也是他畢生所完成的唯六的作品之一,畫不如Mona Lisa 那樣舉世聞名,她叫Ginvera de Benci。
第一次參觀國家藝術館,在這幅畫前長長駐足,被她的細緻傾倒,也為她朦朧的眼神着迷。等過了好幾撥旅遊團,終於在閉館前得以和她獨處,看着畫中的她,忽然艷羨起來。一羨她得以和達芬奇同時代,二羨她得以讓這個世界上的天才中的天才為她畫像。
記得一本書上說,達芬奇的畫是沒有人可以臨摹的,後世之人學倫不朗的不在少數,有人真可以學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可是沒有人能夠學會達芬奇,他物體之間的柔和無暇過渡,沒有線條的線條,人物畫中那種表情內涵的展現。沒有人可以學會,也沒有人可以與他平行而立,他像是從外星來的人,完全超越了渾沌的束縛,他的思維走出了塵間,他的眼光已經出世。
要尋找達芬奇卻不是因為他的《最後的晚餐》,也不是因為他的《蒙娜麗莎》,要尋找他,要尋找一個像他那樣,出身平凡卻天才於所有的天才,畫家中的畫家,科學家中的科學家,工程師中的工程師,雕刻家中的雕刻家,美男子中的美男子, 歌唱家中的歌唱家。
讀達芬奇的生平,會為他的人生着迷,他是曠古絕今的藝術家,卻不屑於去完成多少巨著,留下未完成的素描,讓後人扼腕長嘆;他是精巧的發明家,造出世上第一輛自行車; 他是橋梁設計師; 他是建築師, 他設計教堂,碉堡; 他是雕刻家; 他是工程師,他設計潛艇,武器;他是生物學家,他熟知解剖學;他是科學家,留下的東西能超他的時代幾百年卻全在沒發表的筆記本里。他花費大量的時間去學習科學的意義,他喜歡到郊外看大自然的奧秘,他也喜歡獨自一人思想宇宙的真理。 他對世界的理解超過了他同輩人幾個世紀。 他是high renaissance 佛羅倫薩的驕傲,他在中世紀的黑暗中醒來,矜持高貴地走着,像孩童一樣去玩所有好玩的東西,並且都玩成了高手, 難以想象,那樣的人生,該是怎樣的精彩豐富,該是怎樣的愜意出群?
讀史時常想,華夏才俊往往太重求仕途,就拿三國的孔明和孟德來說,一個聰明“多智如妖”,一個文采飛揚,“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卻都不約而同地拜身於仕,弄權算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又能如何?聰明才智又能如何?富可敵國,權可壓城又能如何?
尋找達芬奇,尋找那樣的智而不驕,純心作人。尋找達芬奇,尋找那樣恆久的求知慾,不老的童心。尋找達芬奇,尋找那樣層出不盡的興趣,桀驁不馴的人生。